裘道双目神光熠熠，看着池底那浓得化不开的灵气，经他几番试探池底的阵法依旧坚如磐石，他面色方有了几分凝重，暗道：“莫非池底之物不是那传闻中的那物，这池底阵法隐隐不像我人族所施。”
只见他沿着池边踱步，片刻后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他再度捏起剑诀，整个山洞仿佛活了一般吞噬着周遭天地的灵气，灵气飞速流动让山洞里尘土飞扬，山风激荡。
本来无形的灵气此刻居然稠得像水一般聚于裘道身前，几经变换，裘道身前聚起一道三尺长宛如实体般的晶莹剑体，这剑完全由天地灵气所化，其威能不知几何，剑尖所指，地陷三分。
“去！”裘道轻喝一声，一挥袖那剑便一寸寸没入池中，每没一寸那池壁便裂开几分，整个山洞更是震颤不已。
裘道骑在白腿毛熊的脖子上往洞里张望，然而什么也看不见，他揪了揪白腿毛熊的脑袋，问道：“小熊你说这池子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居然让师傅这么大费周章。”
白腿毛熊听不懂裘达在说什么，它现在只觉得脖子上骑了一把刀，如履薄冰，只好向人脸马投去求助的目光。
人脸马忙替兄弟答道：“大人，小人不知，只知这回春池有疗伤的奇效。”人脸马嘴上不说心里却暗自琢磨，觉得这回春池下必有重宝，但他万万不敢说出来，有些事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才好。
裘道还未走出山洞，远远便见裘达骑在毛腿熊身上朝自己招手呼喊，心情轻快，一步便踱出了山洞。几十米的距离瞬息而至，犹如鬼魅穿梭黑夜一般。
本是裘道无心的一步破空术而已，却将几个妖怪惊得一愣一愣的，人脸马惊惧不已，这厮修为竟然如此高深。
裘道亲昵的揉了揉裘达的头，裘达迫不及待的问道：“师傅师傅！你在那池底寻得何物了？快给达儿看看。”眼睛好奇的往师傅的袖子里看过去，恨不得把它看穿似的。
裘道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并没有要展示他所寻之物的意思，道：“达儿！日后你就知道了。”
山洞内，裘道小口的品着这四个妖怪窖藏的果酒，竟别有一番风味。而裘达则是卷起袖子在一旁抱着一只烤鸡狂吭，每次看自己的徒儿吃烤鸡烤鹅时，都能感受到一股风卷残云之势，可入剑意，甚是有趣。
这一餐饭自然是人脸马儿四兄弟张罗的，而此刻他们可没有心思吃东西，皆跪于台阶下的案旁。四兽都摸不准这位强大的人族修士是想的什么，都不敢开腔，唯有垂首跪着。
裘道抬起酒杯小酌一口，看着台阶下跪着的四兽，长的是各有特色，千奇百怪，属实怪哉，见他们一个个提心吊胆的模样，开口问道：“人脸马儿，不知你几个这番三分人样七分兽形是何故?”
这世间妖兽也可修出人形，若说是几兽已至化形之境的大妖，修为却是与之不符。
一旁裘达听得师傅问的问题，也放下了手中的烤鸡，饶有趣味的看着几个妖怪，笑道：“对呀！对呀！你们一个人脸马身，一个人身牛头，一个人腿熊身，一个人腿鹰爪。我在山门后山见过许多有趣的兽物，唯独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快与我说说你们是哪里来的。”
人脸马抬起长长的马脖子，脸上有些痛苦的神色，眼神里恨色渐郁，其他几个妖怪听不懂人言倒是没有什么反常的神色。
人脸马似乎回想起一些耻于启齿的事，半天才吞吞吐吐道：“禀……禀告大人，我四兄弟乃人族与妖族私……私通所生。”
人脸马每说一个字都如在用滚烫的烈酒灼烧嗓子一般，他不愿提及自己的身世，脑子里一冒出当年被人妖两族唾弃羞辱甚至追杀的那段黑色记忆，他便目眦欲裂，心痛如锥。
他连喝水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的，他实在不愿看到自己马身上的人脸。故此在裘达叫他“人脸马儿”的时候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饮其血。
裘道点了点头，道：“难怪。”这人族与妖族就如同水火一般不容，寻常交往还时常遭人非议，更别说通婚了。
这势同水火并不是单单指两族的关系，更多的是指两族通婚难以产下子嗣，即便有也是胎死腹中或者生出如人脸马这种畸形怪诞的后代。莫说人妖两族，就算是不同的妖族也是对私通之事讳莫如深。裘道也不难想象这台阶下的四个妖怪经历过什么？说来也都是可怜人啊！
人脸马稍稍抬起头瞟了一眼裘道，见他神色如常，并没有一丝嫌弃鄙夷之色。
“师傅！人族和妖族不能结婚吗？”裘达扭着身子问道。
“天地万物皆有其姻缘和定数，为师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的。”裘道淡然道。
裘达听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人脸马听闻裘道这话头垂到地上，他又回想起人妖两族逼死自己父母那夜，那夜他看着自己的父母跪地哭哭哀求，可那些人的脸上除了鄙夷厌恶之外没有其他的一丝感情，他们的刀剑法器没有他们那一对对眼睛让他害怕，那是一对对怎样的眼睛?
他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世间的不公和丑陋，看到了傲慢与冷血。
自己父母带自己隐居山里，甘愿做卑微到灰尘里的几只蚂蚁，苟且偷生，但他们依旧紧逼不放，要赶尽杀绝。
可眼前这个修行者此刻居然说出了人妖两族可以通婚这样为世人所不齿“大逆不道”的话。
裘道看向台阶下的几个妖怪，道：“你几个也是可怜人，都起来吧！”
人脸马只觉眼角有些湿润，这世间除却已故父母，无人称呼自己为“人”。
这些话是这些年来唯一一次，唯一一次有一个人族修士不把他们当怪物来看，唯一一次不对他们一见面便要赶尽杀绝。
裘道见人脸马神色悲戚，先是一怔，随后了然的笑了笑，“起来吧！”
人脸马如木塑泥雕一般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裘达挠挠头，疑惑的问道：“师傅！他怎么哭了?”
裘道起身来大笑道：“日后你就知道了！”说完牵起裘达从几个妖怪身旁走过，裘达伸手摸了摸人腿毛熊那毛绒绒的耳朵，笑嘻嘻的道：“大毛熊，再见啦！”
裘道也面带笑容地揉了揉裘达的脑袋。这孩子，似是全然没有把先前几个妖怪吓唬他的事放在心上。
走出洞口，裘道一拂袖子便腾云而起了，阴山距鬼域路途遥远，就算净量加快速度也还有四个月的路程，裘道几经周折才打听到鬼医在鬼域黑城，四个月后黑城方会现世，迟则生变，万一鬼医又云游到别处了呢？
过了片刻，人脸马儿兄弟几人抢出洞口，却难觅其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