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道师徒俩听得身后传来的笑声,还有沙雕那颇为尖厉刺耳的叫声,转过头去,看到身后正走来的小五。
小五一对招风耳微微颤动,心里苦笑不已,这位可不是啥善茬。
走到近前,抱拳笑道:“二位公子,我家少爷看上了这位小公子肩头这只鸟儿,愿意出一个让二位满意的价格,不知可否忍痛割爱。”说完眼睛看向裘道,眼里满是询问的意味。
裘道目光越过小五,看向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人,那着雪花细纹棠紫长袍的俊俏公子哥眼中满是愠恼之色,看上去不像是瞧上了这沙雕,倒像是要把它拿去做下酒菜。
裘达听得眼前之人说什么要割什么,再看看不远处没什么好脸色的两个人,似是明白了什么,仰着小脸怒目相向,道:“这沙雕是我的,你们休想割掉它。”说完摸着沙雕的头,又小声安抚道:“沙雕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割你的。”
沙雕似乎听懂了裘达的话,蹭了蹭裘达的手,嚣张地跳脚叫道:“傻鸟,傻鸟,三个傻鸟!”
小五听得眼前这小孩的话,一时无语,解释道:“小公子,是忍痛割爱,不是要割它,就是说你愿不愿意把它卖给我。”
看着那傻鸟贱兮兮的样子,小五也恨不得把它炖作一锅汤,汤名就叫做死鸟嘴硬。
裘达看了看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义正言辞地回道:“当然不愿意,再说我为什么要忍痛。”
小五满脸尴尬,看向裘道,似是求情。
裘道笑着摇摇头道:“我徒儿说了,不卖。”
小五见着眼前的男子和颜悦色,笑意盈盈,可他并没有一丝如沐春风的感觉,反倒是觉着有些冷,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裘道拉着裘达转身就走,裘达对着小五撅了噘嘴,表示不满。
小五回过头看向公子,脸上满是愧色。
见买卖不成,紫衫公子撇嘴冷笑,大步向前走了走来,出声道:“二位!”话未说完只感觉一阵凌厉的剑意扫过来。
公子哥儿后面的壮汉忙往前走了一步,半个身子挡在公子哥前面,可什么也没有发生,刚才那抹剑意似是他的幻觉一般,他又不动声色地又退了回去。
小五刚才忽然一阵耳鸣,忙捂住耳朵,调动灵气准备出手,却扑了个空,剑意一闪而逝,似乎只是警告几人,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小五忙跑回公子哥身边,见公子面色不善,忙劝道:“公子,一只杂毛畜生而已,公子您大人大量,大事要紧。”
紫衣公子眯着眼,看向越走越远的俩人,语气淡漠道:“算了,一只鸟而已。”说完洒然甩着大袖往前走去。
小五看了看公子刚才站的地方,地砖密密麻麻裂了些细纹,陷下去两个脚印,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努努嘴,忙追了上去,嬉笑着给少爷讲些开心的事。
“师傅,刚才那个人说割什么东西?”裘道不解问道。
裘道边走边解释道:“忍痛割爱,就是说让你把最喜欢的东西给别人,比如说你最喜欢的烤鹅。”
裘达皱着眉想了想,这忍痛割爱可真不是个东西,除了师傅、两个姑姑、刀师傅、虎妈妈们谁也别想把我的烤鹅割走,一想到油亮亮金灿灿的烤鹅,裘达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天真地问道:“那师傅有没有忍痛割爱过呢?”
裘道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达儿会问这个问题,垂下眼帘,低声道:“有吧。”
“唔!师傅也把烤鹅给别人了吗?”裘达一脸好奇。
裘道揉了揉裘达的头,笑道:“对呀!都给你这个贪吃鬼吃了。”
裘达听了马上满脸愧色,小声道:“那达儿以后不吃烤鹅了,让师傅先吃,达儿再吃,只要这么一点点,不行不行,再多点,这么点?”
裘道看着用手比划着要吃多少烤鹅的裘达,心突然变得像是落到一片柔软的云上,想着若是达儿不能修炼,一直都这样无忧无虑,也挺好,又伸手重重的揉了揉裘达的头。
裘达苦着脸叫道:“师傅!你再这么揉,达儿就被你揉秃了。”
裘道笑呵呵的又蹂躏几下,裘达肩膀上的沙雕也有样学样地啄了啄裘达的头。惹得裘达一阵怪叫,把独腿沙雕撸下肩头,倒提着晃荡。
沙雕尖叫着扑腾翅膀,“救命!救命!”
师徒两个看着绿毛愈发凌乱的沙雕,大笑不已。
这天地玄黄四重院落,顾名思义,每一重院落对应着相应品阶的天材地宝,整座园林最中心有一座高六百余丈的高楼,那便是整个园林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今天晚上,当月亮高悬于天幕之上时,这拭尘夜的重头戏才缓缓拉开序幕。
这灵宝法器一阶之差就犹如天地之个隔,到了裘道这个境界,寻常玄阶法器都已经承受不住一次灵力的灌注了,若是全力一击,法器里镌刻的灵阵将瞬间崩坏,化为废物。也幸好裘道隐剑锋一脉不以剑载气,否则现在裘道连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
裘道年轻的时候也思索过,为何自家祖师爷会开创这么一条野路子,不用剑只练剑气的剑修实在有些没道理,没了剑还能叫剑修吗?以后下山行走也要少了仗剑走天下的那一股子潇洒劲。
到遇到强敌贼寇之时,若是正在气头,想要大吼一句:“我一剑杀了你。”也有些不合时宜,因为自己只捏着一个剑诀,双手空空如也,哪来的剑?徒引敌人发笑。
以至于裘道练这隐剑越练话越少,越练出剑的招式越简单,年轻时候热衷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招数也丢了个一干二净,一个眼神,一挥袖无不是剑招。
关于祖师爷为何练这隐剑,裘道想来想去,最后终于勉强得出了一个答案,穷!贫穷限制了祖师爷的修行路,这么想虽然有些不敬,但裘道实在是想不到其他合理的理由。
据传祖师爷成名前是一个散修,并非什么豪门大族、大宗强派出身,一个泥腿子凭着那算不上多好的天赋,在一百多岁那年名动天下。
其间艰难险阻不用想也知道有多么骇人,竿头一步脚下便要累骨成山。
比起青衣道教那些术修画一张符、布一个阵法所消耗的天材宝料而言,剑修实在是“节俭”太多了,可即使这样,对于像祖师爷这种没有宗门支持的散修,在到达一定境界后,要想买一把趁手的兵器实在是囊中羞涩,实力大受限制。
故此才摸索这无剑剑法,直到练就一手惊才绝艳的隐剑剑术,成了这灵剑山开宗立派的祖师之一。
当然,这些想法都是年少时裘道瞎琢磨出来的,不足为外人道也。
“铛~”一声悠扬绵长的钟声荡漾过整个拭尘夜园林。那古老的钟声似乎是荡漾在人的心头一般,就算没有了听觉,你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钟声。
裘道抬起头看看月亮,今夜的月亮像是脱了纱裙的姑娘,扎眼的很。
“开始了!”裘道轻声道,眼里隐隐有些期待。
这拭尘夜前三重院落自城门开启之日便会一直开放,直到三十日之后随黑城消失在风沙里,可这最后一重天字园却是十年一次,便是今晚,第七日的夜晚,错过今夜,便要再等十年方能听到钟声再次响起。
从听到这声钟响开始,那些在展宝铺边喋喋不休地讨价还价的人都不再说话,三言两语结束了这场略微有些费口水的买卖,开始往那天字园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