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公子哥和青山长老僵持不下,一连几十轮,每次青山长老加价过后,年轻公子哥不多不少,只加价一两,像是在故意戏弄那青山长老。
以往拍卖绝没有出现过今天这种局面,大家你来我往皆是豪气干云,这种一两一两地加价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
能在这听天楼拍卖的,不管人修还是妖修,不管是恶名还是好名,走出这黑城,大家都算得上有些薄名的人,若是拍这天阶宝物弄得像是菜市场买菜一样锱铢必较,总是不美,传出去要被那街头巷弄之人嬉笑。
故此,像是约定成俗一般,每次拍卖加价都不会过低,今天倒是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有些混不吝,非得和这挑明身份的青山长老过不去。
青山乃人族五大顶尖门派之一,和青山长老过不去便是和青山过不去,和青山过不去便是和那无数灵丹妙药过不去。这天下人妖两族修士谁人会这么不开眼?
这正是这楼间大部分人的心声,这人莫不是这拭尘夜安插的,以此来抬高拍价,也不对啊!抬高拍价也不会这样呀!定是哪个偏远小山门的青头仔,全然不知这青山二字的分量。
相反,若是能拱手送个顺水人情,待到那青山百年一次的丹会得了一张请柬,就算能远远的看一看那灵丹现世的盛景,吸一口那沁人心脾的丹香,便能让人回肠荡气,三生有幸,若是还有幸能得到青山赐下的仙丹,那便是福泽极深了。
青山长老脸色渐冷,不复先前笑容满面的模样,这也难怪,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任谁被这样不咸不淡的牵着鼻子戏弄也要肝火大动。
白雾间不断有人出声讽刺年轻人。
“小伙子,你这路走窄了。”
“年轻人,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方得道高人呢!劝你就此打住,莫要给师门招祸。”
年轻人用掌心把茶杯之中的茶水催得滚热,吹了吹雾气,浅浅抿上一口一口,眼里净是不屑,侧过头看了给自己捏肩的小五一眼,对着小五摆摆手。
小五立即会意,走上前来,喊道:“我家公子不愿和一群蠢货言语,怕脏了嘴,八千六百零一两中等灵石。”
话音刚落,群情激奋,立刻就有人破口大骂开来。
“哪来的二傻子!啊!用不着青山仙师动手。出了这拭尘夜老子就和你练练!把你这狗娘养的打回狗肚子里去。”
“就是!算我一个!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是不是有天大的本事。”
“年轻人,你这路走到头了!”
“聒噪!”俊俏公子哥眼角一抽,随手把茶水泼向那漫天白雾。
雾里霎时间传来一阵惊叫声,接着便是各种骂声。
甚至有人祭出法宝想要上前轰杀,心有所感,低头一看青石台上的老者白龙,又愤懑收手,不敢再逾越半步。
青石台上的白龙看着这荒唐的场面,低声道:“各位!且打住。”
老者白龙虽薄雾覆面,眼中精光却透了出来,一闪而逝。
“你两人传信于我,最后出一次价,谁价高谁得这宝甲,其他人可有意见。”
众人纷纷众口一词,说没有意见。
不一会儿,从雾里射出一红一青两缕灵光,被青石台上的老者一把抓在手里,顿时谁人出价多少便了然于胸。
白龙朗声道:“青山仙师出价九千两中等灵石,另外一小友出价一千两上等灵石。”
众人哗然,一直小打小闹的年轻人怎么会出手如此阔绰,实在是出人意料。
青山长老胡子一抖,脸皮一抽,鼻孔撑开出着粗气,这小辈实在是……
后面跟着身着青衣道袍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子撑眉努眼,撺拳拢袖,清丽女子脸上亦是愤愤不平,低着头用力揪着剑穗。
“师傅!这人未免有些欺人太甚。”男子愤懑道。
白胡子老头知道这个弟子心里在想什么,出声道:“既然此物与我青山无缘,那也强求不得。”
年轻男子踏上前一步,道:“可师傅……”
“此事莫再提起。”老道人虽语气平淡,言语间却有毋庸置疑的意味。
说完老者盘起腿悬在半空中,闭目养神起来,只见两股青色灵气自老者鼻息间出出进进,像是两股青色小蛟。
男子看向自己的师妹,后者细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这听天楼里最高兴的怕是白龙一人,经过这两人一闹,原本估计只卖得到八千多中等灵石的宝甲溢价两成多,这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了么。
宝甲被那紫衣公子哥儿拍到手,那些为青山鸣不平的声音不但没有散去,原本持中立看戏的人也跳出来大骂几句,隔着雾气破口大骂,极尽污秽之言,犹如一群长舌妇扎堆开大会。
青石台上的白龙听着那诛讨拍得宝甲的年轻人的言语,并没有什么动作,依旧是静静的站在青石台上作壁上观。
只要你不动手,我们还是朋友,你是要打要闹要吐吐沫是你的自由,你若动手,对不起!取你狗头,这就是拭尘夜的一向宗旨。
听着这满楼骂骂咧咧的声音,青山长老心情复杂,睁开眼道:“各位的心意老道我领了,宝甲虽珍贵,失之我命,各位不必再为我劳心。”
听得正主出声劝解,这吵闹的场面才冷了下来。先前顺势骂两句是顺水人情,现在再出声就是越俎代庖,适得其反了,这听天楼上的哪个不是人精一样的。
青石台上的老者笑道:“各位!骂的也骂累了,听的也听烦了,要不咋们接着看宝贝?”
满楼都是笑声,其中真假做不得数。
青石台上老头退后一步,道:“这第三件宝贝,来头亦是不小,列位请看!”
见那青石台上出现一丈见方的东西,白龙捏起白雾一角,那灵雾在他手里像是一块白蒙蒙的布料,给他像是帮新娘掀盖头一般一点点掀开来。
才露出一个角,离地十丈的隔间里,一身着丹紫色绸衣的美妇人脸色微变,目露凶光,冷声道:“果然在这里!”
坐在她一旁的红衣女孩,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那一点点掀开的宝物,红木凳被带翻在地,滚在一旁。
待到那宝物漏出一半,红衣女孩惊叫一声,满头的小辫子被窜动的灵气带得高高窜起,这方是真的怒发冲天。
“娘!那是我家砚台!怎么会在这里!”小女孩指着楼底下的青石台喊道。
紫衣妇人当然知道这是自家砚台,那是我凌霄殿的镇殿之宝——墨海砚,也是令我辈蒙羞的最大证据。
九年前,那凌霄殿上的一方砚台不知所踪,门主知道后被气得大病不起,其他知情者亦是裂眦嚼齿、呼天抢地。
凌霄殿虽然比不得青山之流,但依旧算得上世间排得上号的大派,一派至宝居然被人悄无声息盗走,实在是奇耻大辱,若是祖上有灵,怕是要枯骨棺中惊坐起。
这九年里,凌霄殿内放的墨海砚只不过是一个赝品。
墨海砚丢失的消息到现在也只有极少部分知道,就算掌门独女,也就是那怒辫冲天的小女孩,她也毫不知情。
凌霄殿在这些年里暗中派人走遍了大半个天下,忙得焦头烂额,依旧是一无所获。
到了第九年,万妖沙海的黑城城门大开,若是说这天底下敢公开买卖这墨海砚的地方,便只有这一处。
所以美妇人坐在了这里,看着那一方砚台,表情复杂,眼里悲喜交加。
喜的是,这宗门重宝终于找到了。
悲的是,那层白雾像是自家宗门的遮羞布,掀开的的是那天下人的耻笑。
美妇人神态逐渐冷下来,面若冰霜,站在那隔间边缘看着那青石台上的墨海砚。旁边的红衣女孩从未见过自己母亲如此样子,有些陌生,想要上前去搂一搂母亲,却没由来的不敢。
不是以前那种因为害怕责罚而不敢和母亲顶嘴的不敢,而是畏惧,没来由的畏惧。
青石台上的白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也面向这边,微仰着头,手背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