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应了一声，深深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小贤，将杨叶也一块儿拉着出去了。
等屋子里只有两人，杨青山关了门，坐在床边，从地上捡起自己掉了的烟斗，在床脚磕了几下，将烟草都磕干净了，慢条斯理往烟斗里塞了烟草。
朝着烟草里滴了两滴引火油，从口袋里掏出打火石，对着烟斗那引火油敲击了几十下，总算是将烟点燃了。
他连着吸了好几口，烟从他的唇钻出，飘散在土墙围成的屋子。
杨青山眯了眼睛，透过烟雾瞅着杨柳。
这会儿的杨柳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两边脸上都是红色的手指印，嘴唇也破皮了，眼睛满是青紫，狼狈不堪。
“你生出来就身子弱，你娘身子也虚的厉害，你大舅把家里唯一下蛋的老母鸡捉来给咱家，让你娘补身子。”
杨青山咳嗽了两声，应道：“以前过年你最喜欢去你外婆家，你几个舅舅总会给你留点好吃的。他们兄弟姊妹几个就你娘生了你这么一个闺女，就把你当个宝，我对你说句重话你几个舅舅都得跟我急。”
随着杨青山说这些话，杨柳脑中依稀闪过一些原主小时候的回忆。
她眨巴了下眼睛，扭头看向床上的老太太。
杨青山叹了口气，“柳儿啊，你三舅前几年就没了，就剩下你三舅娘带着五个表哥，这日子过的就难，就靠着你大舅一家帮衬。如今你大舅家日子也快过不下去了，咱有能耐咋能不伸把手呢？”
杨柳抿了唇。
瞅见她不说话，杨青山又叹了口气：“你外公在你娘七岁就没了，全靠你外婆带着他们兄弟姊妹相依为命，你咋能就这么伤了你娘的心？”
“爹觉得我该拿出那些粮食给他们这些亲戚？”杨柳扭头看向杨青山。
被她这么追问，杨青山脑子闪过上回跟她因为申大河兄弟吵架的事儿，拿着烟斗塞进嘴里，大口大口抽烟。
将烟吐出来，他心里才平和了些，抬眼看向杨柳：“爹不是让你给粮食他们，可伸把手也是成的吧？往后他们会还你的。他们不还，我还你，成不？”
原本已经平静的杨柳因为他这句话怒火瞬间吞噬了理智，她扭头看向杨青山，声音提高了八个度，“你去哪儿找粮食还我？咱们镇上粮食都快买不到了！”
那些粮食看着多，可她家人多，今年到明年，也就堪堪够了，再借出去？他们吃啥？
她爹说这些，不就是想让她往外借粮食？借了她舅舅借不借申大河兄弟？借不借郑氏姐妹？借不借她二嫂娘家？借不借杨草婆家？借不借余氏娘家？再来就是村里，都是一个本家，同根同族，借不借？
只要借了一个， 剩下哪个能不借？
就这么多粮食，能防着他们拿出去卖？
“今年买不到，明年就能买到了。”杨青山应道。
杨柳气急之下只想冷笑，她也是这么干了。
“去哪儿买？今年干旱成啥样？大家咋过这个冬？指望冬小麦？今年冷成啥样了，那冬小麦能跟往年的收成一样？明年种下水稻，得到七八月才能接上粮食，几家的粮食能吃到明年七八月？”
被杨柳这么一嚷嚷，杨青山愣了下。
今年是没收多少粮食，可各家吃到明年应该是没啥大事的呀……
“谁家没亲戚？亲戚没亲戚？这点粮食你想救他们？要说我见死不救也得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吧？他们谁家活不下去了？你瞅瞅申大河申二河兄弟多厉害啊，把小贤打得起不来，再瞅瞅我！这就是你眼中要伸手帮的亲戚！”
刚刚不就是申大河他们逼着她大舅出来对付她？只要她松口了，她的粮食还能保住？
要不是她凶悍，这会儿放粮食的屋子锁都要被撬开了吧？
“他们是没粮食了，要不能来咱家借吗？你这孩子咋一点儿不知道感恩？前些日子你要被村里赶出去，你大舅不是全力帮你去他村里说和，想帮你买个屋子定下来？”
杨青山将那烟斗在床边直敲，声音也满是气愤。
“是，我大舅对我是好，这个情我急着了，可就是再来一回，今儿我也不会借粮食他！”杨柳怒声应道。
杨青山气得抬手放到半空，瞅着杨柳，愣是没落下来。
杨柳指着自己早就肿了的脸，对上杨青山道：“打，朝着这张被你那些亲戚打烂了的脸抽！今儿要不你打死我，要不这粮食我就拉走！”
想让她将粮食给这群吸血的亲戚？做梦！
让他那些所谓的亲情见鬼去吧！
杨青山咬紧了压根，那手在半空放了好长一会儿，又恨恨落了下来。
“你咋一点儿情面都不顾？往后谁还能帮你？”
“谁帮了我谁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可谁打着所谓亲戚的口号，就逼着我养着他们，还来打我，那咱们就走着瞧！”杨柳也懒得待在这屋子，快步上前，一把将门扯开，抬腿大跨步就往外走。
杨青山一把拽着杨柳，怒声道：“你瞅瞅你娘！你娘都被你气晕过去了！你是不要这个家了？”
杨柳瞅了眼床上躺着的老太太，心里被一根针刺了下。
可口中的血腥味让她惊醒，她朝着地上吐了口血水，反手抓住杨青山的手，指着地上那口血，扯了一个残暴的笑道：“看看这口血，你说该怪谁？”
杨青山被那口血晃了眼，他手用力，将杨柳朝着自己面前拉，杨柳狠狠甩开他的手，狠狠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奋力朝着外头就走。
杨青山刚要跟上去，床上的小贤哼唧了一声，他扭头看去，就见小贤正缩成一团，小声道：“小贤疼……”
瞅着他被吵醒，杨青山心里一时又割舍不下，伸手将小贤抱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目光瞥向地上那口血，心里又悲又愤，“这丫头也不晓得像谁！”
抱着小贤刚要起身，小贤就捂着自己的肚子哼唧：“疼……”
杨青山又不敢动，将小贤的衣服撩开，露出小肚皮，那原本白嫩的小肚子上面全是青紫，他嘴唇只哆嗦，满眼的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