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暑假的最後
「首先，說到開學的話，第一個比拼的就是戀愛進度吧。」芊芊捲起身體，在腳指甲塗上一層又一層的護甲油，使它們看起來油亮滑膩。
「不是應該開始討論模擬考的事情嗎？無論怎麼說，應該還是學習的事情吧。」恩靜躺在沙發上敷面膜，是美白系列的，並且開始學韓劇女主角排水腫的方法不斷地抖動手腳。
小妙終於從少女漫畫裡抬起頭來。「為什麼學習不怎麼樣的人整天都在擔心讀書的事情呢？」她的身旁還堆疊了一整層漫畫，全部都是「女性向」的。
「本來就該擔心吧？就是有這種人啊，好像一點也不在乎學習的事情，看起來也不用功，但是第一名總是她，發考卷的時候還一副我也不知道啊怎麼會這樣呢？」芊芊挑起半邊眉毛，語調高昂地說著。空氣中開始瀰漫著一股酸味，但小妙懶得搭理她並且對接吻鏡頭津津有味地讀著。
「糟糕！幾點了！」恩靜突然驚呼起身，面膜瞬間掉下。芊芊轉過頭看向她，再一次為她就算敷了美白系列面膜還是差到不行的氣色嘆氣。
「已經三點半多了唷。」
「我要去接哲了！」她手腳麻利地開始收拾，完全忘了敷完面膜該要擦乳液之類的事，所以到底是有沒有用呢那片面膜？或是這整趟保養。
「啊，哲已經上三年級了吧，小學生開學真早好可憐。路上小心唷。」
她離開後，電臺又撥出另一首關於愛情的流行歌曲。外面真是炎熱，少女的房間則因為二十度的強力冷氣涼爽到寒冷。
「真是奇怪。」半晌，小妙喃喃自語。
「什麼？恩靜嗎？」她是很奇怪啊，芊芊這樣想著。她拉個懶腰伸展有些痠疼的肩背，感謝老天終於把腳指甲處理完了，死皮、修邊、去角質、護甲指緣油可說是毫無遺漏。
「夏天。」
「就要結束了啊。」喔不，現在全球暖化，應該會熱到十月的。說不定十一月，那個叫什麼聖嬰現象的感覺是位很可怕的嬰兒，不過冷氣開成這樣的她們可能沒有資格講這種話喔，她默默拿起遙控器，將溫度升回二十七度。
「不是，是這種開學時候的夏天，應該要有新戀情的跡象的。」
「……」這種事情可能需要妳放下手邊的漫畫才能發生吧。雖然芊芊是這樣想的但沒說出來，小妙的個性可是非常悶騷的，而且一般來說是暑假之前就該發生了吧。
忽然她眉頭一皺，有點想不起來為什麼今天要約在小妙家呢？
「啊。暑假作業。」算好的巧合似地，小妙輕聲說出她心裡的疑惑。
「恩靜完蛋了呢。」
比起新戀情什麼的。
※
再快一點，再跑得快一點。
外頭的暑氣濕黏地沾上她剛從冷氣房出來的肌膚。原本就是想說小妙家離哲的國小很近才沒注意時間，結果還是拖到十萬火急的程度了。哲很膽小，只要讓他等上五分鐘絕對會大哭的，何況今天還是新學年，要開始上全天課，哲一定被折磨了一整天。她愈想愈覺得罪孽深重，只好再加快腳步。她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四點十分，她著急地往哲的班級等候區奔跑。
可惡啊這些開車騎車的家長，老是把路擠得水洩不通，不過誰都想讓自己的孩子少走點路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但不管怎麼樣還是可以熄火等啊，無論是空氣還是噪音都讓喊不出聲音的她覺得很煩躁啊。
正在放學的學校門口車水馬龍似的，恩靜等了十分鐘都見不到哲，她開始心焦如焚，各種災難級的悲情劇碼開始在腦海裡如跑馬燈播放，不是一直交代他沒等到姊姊以前絕對不能離開老師身邊嗎？
「啊，恩哲的姊姊，恩哲在那邊唷！」班導師像是終於察覺到她的窘境，她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終於發現她那令人頭疼的弟弟。
金黃色的陽光斜照，散在樹籬下的影子印上搭坐在矮圍牆上的小男孩與小女孩，小學生的制服以白色為底，在水手服的邊緣綴上粉藍色格子很是可愛。稚嫩小巧的四條短腿晃呀晃地，不知說到什麼笑得瞇起彎彎大眼。她雖仍氣喘呼呼，還是禁不住地微笑起來。
啊，怎麼這麼可愛。好想衝過去徹底地揉捏他們紅撲撲的臉蛋！
新戀情啊！
她還在覺得這畫面何其美好，正想多浸淫一段時間再去面對殘酷的現實生活，畫面倏地失了平衡；一抹纖細人影走進美好的畫框裡，空氣好像瞬間冷卻，她突然地感到一股寒意。
人影蹲在恩哲與小女孩面前，他頭髮太長，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緩緩將手伸進懷裡，準備拿出什麼東西……露出的手背蒼白到就像沒有生命。
這、這不就是什麼《變態少年殺人事件》的劇情前述嗎！她驚醒過來，大聲吼叫「陳恩哲你給我滾過來」，哲的身體一顫，驚恐地看向她。一旁的女孩也被這聲吼叫嚇到，靈巧雙眼瞪得老大。
這份驚嚇可能包括了在他們對面的少年、周遭的小朋友與家長，空氣與剛剛的炎熱相比彷彿她穿越空間來到南極。視線像是聚光燈，而打上的字幕則是【放學亂象！年輕媽媽在放學時間的國小門口怒吼】…啊…這樣就好了，人生可以在這邊謝幕了，是的這就是我的悲慘人生啊。
劃破尷尬的一珠液體滴在石砌舖設的人行道，看起來是蘇打口味的，啊，是雪糕呢。少年懷裡的便利商店塑膠袋，拿出的東西原來是雪糕啊…
「姊姊！」哲雖然不明所以溫柔的姊姊剛剛的怒吼，仍跳下圍牆蹦蹦跳跳地撲進她懷裡。「妳真的超級超級超級慢的。」
「哲，那是誰，她爸媽還沒來嗎？」恩靜蹲下身，開始想挽回一點氣質，她假裝整理他的水手服領邊問。
「那是小雨她哥，那是小雨。因為妳真的太慢了所以哥哥和小雨就陪我等，但是他剛剛去買冰淇淋。」哲捧著自己臉蛋再次告訴他姊姊：「而且哥哥買了四支冰淇淋喔。」他鉅細靡遺的據實以告，加上最後比出「四」的小手指幾乎就是在指責她的多麼失禮，啊，好吧，都說這是恩靜小姐的悲慘人生了。
小雨拿著冰棒跑來，俏麗的臉蛋堆滿笑容說：「大姊姊，哲剛剛說妳煮飯超級無敵難吃，妳有聽到嗎？」小雨一定是覺得，姊姊一定是聽到了所以才會一看到哲就迫不及待大叫吧？不管怎麼樣，總之先尊稱個「大」一定沒有事的。
「我哪有…喔對！哈哈我遠遠走來就聽到了，我在別人說我壞話的時候耳朵特別好用呢。」只好配合了，恩靜一陣尷尬地苦笑。為什麼這小子要把煮飯很難吃這件事告訴別人呢？回去她得好好教他什麼叫「家醜不可外揚」這句話。
真是個怪姊姊，小雨這麼覺得。「啊，這個。」小雨想起幾乎要融化的冰棒，一人一支遞給了姊弟倆。
恩靜接過冰棒，與小雨搭笑幾句後站直身子，正好與小雨的哥哥對上視線，她用眼神傳達謝意與不好意思，希望他真能理解這麼複雜的眼神涵義。反正她現在非離開此地不可。哲和小雨終於結束十八相送，她牽著他走上返家的路。
「哲剛剛有好好謝謝哥哥嗎？」
「有啊，妳好像沒有。」就算她說她用眼神示意過了恩哲應該也不明所以，所以她決定換個話題。
「什麼時候和班上女生這麼熟了啊？」印象中，弟弟應該是屬於靦腆害羞認生型的啊。
「這個，有些事情不知道怎麼說欸。」哲說完後，恩靜鬆開了牽著弟弟的手佇在原地，她愣了幾秒。
哲疑惑地回過頭問：「不走嗎？」隨即又自己走掉了，一邊還喃喃自語著希望今天不要再吃咖哩之類的內容。
恩靜覺得非常傷心，哲從來不會走在前面不牽她的手的啊，更何況是發生了「無法解釋給姊姊聽」的事情之後，今天發生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怎麼接受。真是充滿了悲劇的一天呢。她的心急如焚呢？她那總是黏著姊姊的可愛底迪呢？
人行道的老榕樹聳立在旁，蟬鳴聲知了知了地好像嘲笑一樣。腋下的汗濕比起今天感受的羞恥亦不過如此。她想起走出小妙家前電臺放的那首老歌，什麼寧靜的夏天，什麼思念你的臉。啊，哲一定是比她先聽懂了吧。
新戀情什麼的──
「哲啊，今天果然也是吃咖哩飯喔──」她憤怒地在弟弟已經走遠有十幾公尺後，雙掌圈在嘴邊大聲地吼。
哲驚悚的回頭，小臉上的表情是萬分的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