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肆起时乌云低垂,风滞时浓雾却不敢及。
偌大阴间,雨季来临之际皆洒落光明,唯有雾隐台天幕阴沉,荒芜至极。
辞扇站在祭台中央,玄衣长袍,黑纱蒙面,经丹田之气处理过的声线雌雄莫辨,“明日便是十日之期,而你如今跪在地上求我宽限些时日,可是将我雾隐台当成小孩儿过家家的地方?”
妖乐姬喉咙滚动一下,掌心尽是冷汗,“辞扇大祭司息怒,乐姬并非想违约,只是想请大祭司再帮我一把,不然这阳性怨灵人偶实在是不好到手……”
躲在雾隐台后面的妖樊听闻女儿的声音,蹑手蹑脚地从台后露出半个脑袋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辞扇转身背对妖乐姬,冰冷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屑,“我又不是做慈善的,雾隐台从不做赔本的买卖,你若想再次借助雾隐台的力量,就先报上筹码。”
妖樊倒是在雾隐台住得逍遥自在,反正和雾隐台缔结契约的是妖乐姬,纵使她没能按时奉上怨灵人偶,此事也不会牵连他。
妖乐姬愣了愣,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筹码可以保命。
那日离开极乐殿之时,她原本将随身之物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临走时顺手偷走阳性人偶。
奈何让段锦枫这个傻子歪打正着把怨灵人偶借给了星轨,还不等她改变计划,侍卫就已经打开她的房门发现她逃跑。
那时即便她想留在极乐殿也无济于事了。
妖乐姬突然笑了,笑得落寞,。
她自认为一世精明,将所有事的结果都牢牢握在掌心,到头来连一个保命的筹码都想不出来,自己这是混得有多差劲啊。
想到这里,妖乐姬突然就不怕了,她缓缓直起身子,平静地对辞扇说道:“听闻违约的人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对吧,我一直很好奇那些人都去了哪里,看来这一次有机会亲眼目睹了。”
黑纱之下,辞扇的表情没人能看得真切,他的声音也依旧没有一丝温度:“所以,你要违约了是吗?那就赶紧打理一下后事吧,你还有一天的时间。”
藏在雾隐台后面的妖樊顿时慌了。
妖乐姬若是死了,他岂不是没了靠山,被赶出雾隐台后他只是个没有内力的废人,随便一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干掉他。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将妖乐姬当成自己登上雾隐台的一块跳板,反正她也是个将死之人。
妖樊急急地从雾隐台后面跑出来,像条不知廉耻的狗一样跪在辞扇脚边,谄媚地奉承道:“辞扇大人,您看这阴性怨灵人偶她一个死人留着也没用,倒不如您握在手中,也算我这女儿没白死。”
妖乐姬缓慢闭上眼眸,微微仰起头,她的眼泪不能流给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看,“父亲,您快起来歇歇吧。”
“我妖乐姬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那日在幽都门将你救了回来,我真是个蠢货,竟然奢望您能看在我救了你的份儿上放下执念。”
“实话告诉你,这次交出阴阳怨灵人偶后我想带您归隐山林,还您一个安静的晚年,是我自作多情了。”
妖乐姬再次抬眸时,眼中的光不见了,她报复般放声大笑起来,“父亲你想不到吧,当年的阿泽没死,如今的他会戴上冰晶亲手毁了你想要的一切,人是我放的,葬毒花是我毁的。”
“但是您知道吗,我这一生只有在做这两件事的时候是快乐的,这就足够了。”
妖樊气得额旁青筋暴起,他愤怒地对妖乐姬吼道:“你这孽畜,早知道你会坏我好事,我就应该在你一出生就掐死你!”
妖乐姬肆意地欣赏着妖樊的愤怒,良久,她缓缓启唇对辞扇说道:“大祭司,我早就等不及下地狱了,求您今日就赐死我。”
“但是看在我将阴性怨灵人偶送来的份儿上,允许我父亲在您这儿寻个靠山,他就是一个废人,不会对您造成威胁的。”
妖樊诧异地瞪大眼睛看向妖乐姬,她明明恨透了他,却为他求情。
妖乐姬对上妖樊的眸子,嘴角牵起一抹阴狠的笑,她又怎会不知妖樊诡计多端。
只要他待在雾隐台一天,就定会想方设法拿到怨灵人偶称霸不夜天。
她偏是要他爬到至高处再摔个粉身碎骨。
辞扇缓缓转身,一挥衣袖,给妖樊套上一袭玄衣,冷漠的嗓音中不带任何温度:“我答应你,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辞扇的身法如鬼魅般跃下祭台,瞬移至妖乐姬面前,他一把扼住她的脖颈,毫不费力地将她提上祭台。
祭台中央的天眼缓缓开启,辞扇单脚踏地,天眼之下生出无数尖刀。
妖乐姬解脱般释怀的笑了,她看向妖樊,用口型对他说:“我在地狱等你。”
辞扇一松手,妖乐姬的身体瞬间失重,尖刀没入身体那一刻,她突然见到了妖泽,有点可惜,她没能看到他恢复灵识后的样子。
她这一生都扮演着十恶不赦的坏人,自觉不配有好下场。
因为她负了那个唯一愿意相信她是好人的小姑娘。
在残存的那缕意识消失时,她终于找到了自由,这一生,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