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明将汤碗放在床榻边的案台上，又动作很轻很轻地为叶无尘掖好被角。
他注视着叶无尘闭着的双目，如蝶翼般的长睫毛微微上翘，苍白的小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详，已经睡熟了。
夜月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知道她是恨她的。
恨他一声不响地将她推开。
恨他连一个像样的解释都拿不出来。
恨他戏弄了她的感情。
可他在这一切面前却又显得如此无能为力。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解药，他可以阻止她爱他，可总不能阻止她爱上别人啊。
等到解了她的毒，爱恨不强求，都随她去吧……
妖泽被夜月明关在门外，他握住叶无尘落下的银钗紧张不安地揉搓着，委屈地小声嘀咕道：“也没有人告诉过我，叶子姐姐不能饮酒啊……”
门被推开了，夜月明走出房间后轻轻拉上门，转身径直走向花间亭，妖泽连忙紧随其后。
夜月明望着幽静寂寥的寒莲潭，掌心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这一次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彻底推开她了。
夜月明像是生怕自己反悔一般，开口对妖泽说道：“明日她醒后，你就带她去幽都门吧，在本尊找到解药之前都别再回冥宫了。”
“冥主，叶子姐姐她……”妖泽心有愧疚，是他一次次闯出这么多祸，可夜月明从未怪过他。
他知道不是他脾气变好了，而是因为他是叶无尘视若亲人的弟弟。
夜月明单手扶在亭子的栏杆上，风轻云淡地将她的习惯悉数说出，像在陈述一件不争的事实似的熟记于心。
“听好了，本尊只说这一遍：第一，她饮食清淡不喜甜，吃饭的时候喜欢有人陪着。”
“第二，她生性谨慎，所以你要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第三，她有胃病。”
“第四，不能饮酒。”
“第五，她有胃病不能饮酒。”
妖泽跟着夜月明的话小声念叨着，说到第三第四第五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这三条不是一个意思吗……
夜月明转过身来，紫眸恰好对上妖泽不解的目光。
他瞥了妖泽一眼，轻飘飘地道了一句：“看什么看，上私塾的时候没学过什么叫反复强调啊。”
妖泽无辜地眨巴两下眼睛，他小时候连脑子都没有，上什么私塾啊……
***
清晨最温和的一方暖阳钻过窗子照到床榻上，叶无尘悠悠转醒。
房间内空无一人，就连一丝细微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叶无尘捂住略显红肿的双目又闭了一会儿眼，昨晚他决绝的语气像一句魔咒般在耳边重复盘旋着，怎么甩都甩不掉：
“没有理由，玩倦了而已。”
“听不懂吗，她让你跪。”
“叶无尘，本尊不想再看见你……”
叶无尘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真可惜，昨晚没死成。
她原本一直深信不疑他是爱她的，如今看来，反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可往日种种的温柔，像一把已经深插入心底的剑，已经刻上烙印，每拔一寸都是钻心蚀骨般的疼痛。
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就突然就要离开她，而且走得那样干脆利落。
妖泽估摸着时辰，也算到叶无尘该醒了，他敲了敲房门，小心试探着询问道：“叶子姐姐，你起了吗？”
叶无尘从衣架的横杆上扯过纱袍系好腰上的束带，语气很淡地向门外说了一句：“进来吧。”
叶无尘束好衣裙，抬眼间恰巧看到案台上空着的汤碗，幡然醒悟自己没犯胃病。
可偌大冥宫，好像再也找不出第二人知道她这种遗传落下的病了吧……
妖泽顺着叶无尘的目光看去，陡然发现昨晚忘记处理的汤碗。
他咬着牙恨恨地别过头去，他长这么帅一个小伙子，老天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好脑子呢，太不公了！
叶无尘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便走开了。
这倒是让妖泽有些猝不及防，他已经编好无数理由等着应对叶无尘的死亡话题了。
可她偏偏不按常理出牌，算了，先下手为强！
妖泽脸上堆着笑转回头来，“叶子姐姐，我真不知道你有胃病，昨晚你晕倒后还是谢必安和范无赦帮忙煮了醒酒汤，你知道的，昨天那日子他们都会来的嘛。”
“哦。”叶无尘淡淡地应了一句，头也不抬地摆弄着窗台上的花，让它们向着阳光，总不能跟她似的生活在阴暗里。
妖泽不安地搓了搓手，他也不知道叶无尘能不能相信他的话，他对自己的答案还挺满意的，应该找不出什么破绽吧。
“叶子姐姐，我们去幽都门吧，冥主昨夜下令，让你搬出冥宫……”妖泽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纠结的。
他实在不想再打击叶无尘了，可是她总要自己面对这些，就算是神明下凡也帮不了她的。
“现在就走吧。”叶无尘闭了闭眸。
她又怎会猜不到呢，这寝室如今冷清得很，连一个走动的婢女都找不见踪影，摆明了是要下逐客令的。
可她终究是不知道，那些婢女因为低声嘲笑她，一早就已经被他除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