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尘晨起有散步的习惯，但她已经记不真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了。
大概是因为偶然发现散步可以保持一天头脑清醒吧……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那日清晨开门撞见夜月明在门外等她起，她便在潜意识里希望日日清晨见他，习惯这种东西是戒不掉的。
路过地宫龙王殿，叶无尘无意听闻殿内传来那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便情不自禁向内瞄了一眼。
夜月明倚在龙椅上闭目养神，指尖轻柔紧锁的眉心。
跪在阶下的暗卫战战兢兢，“冥主，南蛮洪涝泛滥的奏折已经上了几十封了，您看……”
暗卫欲言又止，静候夜月明发号施令。
“本尊已经说过两遍了，谁上的奏就让谁去治理，本尊倒要看，南蛮的洪水谁敢管。”夜月明抬首，眼眸深处尽是寒意。
叶无尘向殿门后躲了躲，低声骂道：“昏君！”
暗卫离开后，夜月明换一个姿势靠在龙椅上，蹙着的眉心依旧没有舒展。
叶无尘从未见过夜月明如此烦心，适才他抬眼时，她发现他的眸间添了几道血丝，奏折散乱一地，应该是整宿没合眼吧……
叶无尘看得心疼，正想转身逃离。可听闻夜月明的声音后又不自觉地止步了。
“老泥鳅，你知道地宫昨夜进了刺客吧？”夜月明指尖轻扣扶手，目光暗带几分锐利打量暮浔。
“知道知道……”暮浔赔笑搓着双手，突然反应过来后又猛摇头，“不知不知，冥主明察，我真的不知道这帮子人是什么来头啊！”
夜月明将暮浔的慌乱尽收眼底，悠然开口道：“本尊又没问你来头，你怕什么？”
暮浔的心悬在半空，他急忙竖起三指：“冥主，我暮浔的忠心天地可鉴啊，若有半点谋逆之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夜月明又注视了暮浔片刻，嘴角扬起一抹邪笑，“老泥鳅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最近尽量少出门，天气不好。既然你不知道刺客的来头，本尊告诉你。”
夜月明俊脸上的笑陡然消失，微微俯身冷眸深邃，一字一顿地严肃说道：“怨灵幻术。”
暮浔不可置信地愣了愣，“那些刺客……不是人？”
夜月明靠近暮浔，压低声线在他耳边道：“听着，冥界要变天了，你若是不想死就管好身边人。是谁把怨灵幻术带进地宫的本尊不想追究，但以后再出现这种事，后果你是知道的。”
暮浔心生凉意，脊梁不禁爬满冷汗。怨灵人偶的力量已经蔓延至地宫，若不是七芯泪还锁在密道，他差点以为千年前那场生灵涂炭的灾祸要再一次席卷整个冥界……
夜月明后退两步，神态已有几分倦意，他凤目微闭靠在龙柱上开口道：“知道南蛮洪涝，本尊为何坐视不理吗？”
暮浔立即想出一个最圆滑的答案应付道：“冥主惊才绝艳天下无双，这么做自然有您的道理！”
夜月明紫眸中含着玩味的笑意，“被发配到南蛮的，都是些罪大恶极却不致死之人。但总有些蠢货同情心泛滥，明明自顾不暇却偏要学圣母拯救苍生。”
“他们若想管，本尊倒也不介意再给南蛮添点水，让他们有机会好好伸张正义。但至于这水是不是取自北幽冥河……你自己掂量着做吧。”
暮浔连连点头应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夜月明慵懒地拂了拂衣袖，转身向殿门走去。
完了，要被发现了！
叶无尘心底一惊，连忙把脑袋从门缝缩回来，四下张望欲找藏身之地躲闪。
一道突如其来的凌厉刀风解了叶无尘的燃眉之急。
暮千曲手握龙骨刀，眼眶红得可怕，声嘶力竭地吼道：“夜月明，我杀了你！”
夜月明眼底略过一丝无奈，血玉微光闪烁，他化作一团红雾消散。
暮千曲刺空，身体因用力过猛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几步，背后鬼符强大的冲击力顺势将他直接击倒在地。
夜月明幻化会人形，闲散地单腿支地，倾倚在暮千曲身后的龙柱上，薄唇微启嗓音颇冷：“说吧，本尊又哪里得罪你了，让你一见面就刀剑相向，见面礼方式挺独特啊。”
不是夜月明脾气好，而是……暮千曲往日有恩于沐黎，他要顾及这个情分。
鬼符压在暮千曲的身上使他动弹不得，他怒视夜月明，“少废话，告诉我月染怎么死的！”
“咝，”夜月明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了点额头，佯装回忆道，“月染啊，好像是被火烧死的，哦不对，被杀害然后焚尸了。”
“曲儿，不得无理！”暮浔一瞪眼呵斥暮千曲，然后老脸堆满谄媚的笑看向夜月明。
暮千曲握刀的手逐渐收紧，他真的没想到那次没有挽留的分别竟成了永别……
“告诉握，她葬在哪？”暮千曲待夜月明收回鬼符后吃力地咬牙从地上爬起，褐色的眼眸中携着失魂落魄的冷冽。
“不知道，”夜月明耸了耸肩，“她死前劫了水牢，牌位肯定是进不了不夜天祠堂的。”
“她帮你守幽都门数千年，到头来却得不到善终，夜月明你就是个冷血的魔鬼！”暮千曲将所有的怨恨尽数撒向夜月明，再次提刀冲向他。
趴在殿门偷听的叶无尘不合时宜地身子向前一轻。
“吱呀～”
门缓缓而开。
叶无尘猛一抬头，恰巧对上夜月明转来的目光，她的心跳蓦然漏了半拍。
“夜月明，躲开啊！”
伴随着叶无尘歇斯底里的喊声，龙骨刀插入胸膛。
叶无尘有些恍惚，她眼睁睁看着夜月明在她面前倒下，一切就摆在眼前却那样不真实。
他是举世无双的神，怎么会这么就轻易倒下了呢……
时间停滞了片刻下，她俶尔回神，不顾一切奔向夜月明。
他胸口的血自她指缝间争先恐后地涌出，叶无尘紧按住伤口的手显得苍白无力。
暮千曲杀红了眼，他不解恨地再次举起龙骨刀刺向夜月明。
刀尖即将触碰衣襟，叶无尘猛然抬手握住刀刃，鲜血沿刀剑滴落下落。
叶无尘将夜月明抱在怀里，声线冷清：“哥，卖我个面子，放过他吧。”
暮千曲回神，不可置信地说道：“黎妹，他当初可是……”
“我知道，”叶无尘垂眸看向那张妖孽的脸，“都过去了，杀月染的人是星轨，与他无关。而且就算现在你杀了他，你逃的了吗，还有法替月染报仇吗？”
暮千曲终究还是妥协了，他无力地挥一挥手招来两个侍从帮叶无尘将夜月明扶回和风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