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和风偏院。
叶无尘一进门便看到蓉姨双手举着比她略高的扫帚费力扫起昨夜被雨打落一地的碎叶。
风吹落叶打着旋儿,似与她作对一般兜着圈子,刚扫成一堆立刻又刮来一阵风散乱满地。
叶无尘快走两步上前接过蓉姨手中的扫帚,语气中微带几分责备,“蓉姨,我来干吧。跟您说过很多次了,您腰不好,这种重活等我来做,您怎么总是不听啊!”
蓉姨搓着双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站得端正像个认错的孩子,“囡囡不生气,我以后一定都听你的,不要生我的气……”
叶无尘怔了一下,前些日子这种痴傻的症状明明已经消失了,此刻为何突然又变成这样,难不成这种病只有在她说重话时才会犯?
她扔下扫帚拉蓉姨到石凳上坐下,蹲在她面前轻声细语地哄着,“我没有怪您的意思哦,您伤着累着我都会心疼的,毕竟……我现在只有您了。”
叶无尘最后那句话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自那日她逃开之后,夜月明真的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就如同人间蒸发般从她的世界消失。
他终究还是选择尊重她的决定,不再打扰她的生活。
蓉姨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将指尖点在叶无尘的唇边,轻轻向上推她的嘴角,“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你笑一笑好不好?”
叶无尘感受着唇边那抹温热,是啊,她都差点忘记自己已经多久没笑过了,沐黎沉重的记忆快要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了。
但她还是硬生生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意面向蓉姨,“您看,我真的没有生气,昨晚睡得好吗?”
蓉姨下意识地摇摇头,但眸中一闪而过恐惧后又连忙点头。
叶无尘轻笑着握起蓉姨的手,“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蓉姨身形一颤,慌忙将手抽回来缩进衣袖,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叶无尘对视。
叶无尘顺着蓉姨缩回手的方向垂下头看去,遮住手臂的藏青色衣襟有些古怪,她不记得蓉姨以前喜欢穿暗色衣衫呀。
蓉姨有点迷信,总喜欢将自己打扮得鲜艳一点,图个好兆头。
叶无尘的秀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若不细看,淡紫色的淤青在衣襟的衬托下压根看不出来,几乎隐蔽到可以瞒天过海。
她的笑颜瞬间冷下来,“他们打你了?”
蓉姨一迟疑又赶忙连连摆手道:“没人打我,这是我……自己摔的。”
一抬手,宽大的衣袖顺手臂滑落,一片青紫的伤痕触目惊心。
叶无尘起身拔下银钗,一头乌发如瀑散落披肩,周身的戾气冷得可怕。
还未移步,蓉姨扑上来死死抱住叶无尘,口中低声念叨着,“囡囡别去,我不疼的,真的一点都不疼,太危险了,不要去……”
叶无尘回首,蓉姨眸中无尽的哀求和悲伤刺痛了她的心,那双略显混浊的眸底寻不见一丝一毫的仇恨。
她的蓉姨一辈子不争不抢安分守己,为何还会受人欺辱,这世间只有恃强凌弱。
半晌,她叹一口气将银钗别回发件,俯身扶起蓉姨,替她拭去眼泪,柔声安慰着:“我留下来陪您聊聊天吧,不去了。”
叶无尘强行控制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再三告诉自己在蓉姨面前她就是沐黎。
旧时的沐黎遇到这种事都会像蓉姨一样息事宁人不做反抗,相互靠在一起避开此事聊一聊天。
蓉姨一直沉默不语,于是叶无尘便率先开口问了好奇已久的话,“蓉姨,为何您这样喜欢夜月明啊?”
蓉姨眼中倏尔有了光,她伏在叶无尘耳边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因为那是我女婿。”
女婿……,叶无尘眸中有了几分转瞬即逝的柔光,原来她也可以有亲人啊。
“他才不是。”叶无尘否认道。无论是现实还是记忆,她都不曾是他的王妃。
记忆中他虽然跟她有了夫妻之实但至死都从未给过她一个名分。
蓉姨嘟起嘴,很认真地又强调一遍:“他就是!”
叶无尘无奈妥协,“您说是就是吧。”
“我女婿已经许久没来看过我了……”蓉姨掰着手指自言自语地算道。
叶无尘抿了抿唇,转头看向窗外虚掩的木门,也不知道他的伤痊愈了没有。
但他那么能耐应该不需要她瞎操心吧,说不准已经想开去别处另寻新欢了呢。
以前在风尘阁他可没少靠着这张脸骗姑娘进阁替他赚钱。
叶无尘垂下眼眸,怎么又回忆起往事了呢,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该忘一忘了吧。
她樱唇微启小声应蓉姨的话,“他以后……应该都不会来了。”
身旁许久没有回应,叶无尘再次回首时发觉蓉姨已不知何时进入梦乡了。
她进屋拿出被子轻盖在蓉姨身上,刻意放低的声线中夹杂几许心疼和责备:“你啊,就是傻,别人都这么欺负你了也不告诉我,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