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尘一手托腮，靠在窗边静静地听着雨滴淋淋漓漓的打落在屋檐上的声音。
时间还真是漫长啊，她被禁锢在这间屋子里像段锦枫养在铁笼中的金丝鸟一样九天了。
每天段锦枫都会来陪她，她一遍遍询问段锦枫有关造反的事，可他总是安抚她说那是气话。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选择相信他，可是她好像变了，她的段锦枫好像也变了，她喜欢的段锦枫现在变得乖戾、暴躁、易怒。
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迁就着他的脾气，可段锦枫只要一谈到脸上的疤痕和夜月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她冷嘲热讽，冷眼相待，然后是摔门而去。
叶无尘想到这里柳眉微蹙，她看向手腕上的红月石，她的夜月明从来不会软禁她，他会为她撑起一片天，任她自由飞翔。
突然屋外想起瓦罐破碎的声音，惊醒了叶无尘的回忆。
她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向外看去，发现屋外竟然没有看守，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天色略显昏沉，叶无尘沿着长廊走了几步才发现坐在石凳上的妖乐姬，她头发有些凌乱，衣裳也不似平时那么整洁。
妖乐姬将脑袋倚在身后的梁柱上，手中还拿着酒坛。
妖乐姬注意到叶无尘，她抬头冲着叶无尘淡淡一笑，因为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她双颊红晕，眼神有些迷离，“小妹妹，坐下来喝点？”
叶无尘小心迈过一地的碎瓷片，坐到妖乐姬对面，她看着一地的酒坛子，脑海中突然飘过一句话，“日后再有谁敢跟她喝酒，这不夜天就不用混了。”
这说话语气倒像极了夜月明，只是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叶无尘笑着推回妖乐姬递来的酒坛子，“不善饮酒，抱歉啊。”
妖乐姬也没再逼迫，只是久久不语，自顾自地灌着酒。
叶无尘忍不住打破了沉默的气氛，试探着问：“你，有心事啊？”
妖乐姬又灌了一大口酒，微微摆了摆手，依旧没说话。
叶无尘固执地盯着妖乐姬的眼睛，肯定地说：“你有！”
妖乐姬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的目光落在叶无尘身上，开口问道：“你多大了？”
“十八。”
“哦……”妖乐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中摇晃着酒罐低头浅笑，“你这个年纪又懂什么呢。不过，就当是找个人倾倒苦水吧，这些话我藏在心里一千多年了。”
叶无尘莞尔一笑，认真地回答：“洗耳恭听。”
妖乐姬将头别向一边，看着长廊外愈来愈大的雨势，缓缓开口：“一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季。我父亲趁着暴雨的掩护发动造反，当年的阿泽只有不到两百岁，父亲为了号令极乐殿，逼我暗中杀了他……”
妖乐姬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不堪的过往，话音微滞。
叶无尘好奇地问道：“阿泽是小殿下妖泽对吗？”
妖乐姬仰头灌一口酒，微微点头，“那可是我表弟啊，我要下手时他还在朝着我笑呢，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人对着我笑得那么灿烂，我又怎么舍得杀了他呢。”
“那是我唯一一次违背了父亲的命令，我趁乱跑出不夜天，将他放在城根下。也不知道阿泽现在是否还活着，他会在哪呢？”
妖乐姬痛苦地双手掩面，嘴唇微微发颤，“我从来都不是我自己，我只是父亲的傀儡，是段锦枫的棋子，我甚至连保护自己亲人的能力都没有……”
叶无尘突然觉得妖乐姬也是个可怜人，她轻声安慰她：“你别这样啊，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妖乐姬吐出一口气，移开双手，自嘲地说：“想不到我如今沦落到要一个小姑娘同情的地步。”
随即她恢复了平日的风采，对叶无尘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不说我了，来谈谈你自己吧。小妹妹，你有喜欢的人吗？”
叶无尘不知为何竟对妖乐姬没有丝毫防备心理，还没经过思考，话已经脱口而出：“我喜欢段锦枫。”
可一说完，叶无尘脑中浮现的却是夜月明那春风般的笑颜。
妖乐姬灼灼的目光看得叶无尘心底发怵，她把头转向长廊外躲避妖乐姬的审视。
妖乐姬嫣然一笑，“你在说谎。”
这并不是个问句，可叶无尘还是极力狡辩，“我们很般配的，我一出生就与他定了娃娃亲，后来我家灭门后他找了我十几年，他每天都会抽时间陪我，他会一遍遍对我说‘我爱你’……”
叶无尘说着说着住嘴了，这些话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去说服妖乐姬？
妖乐姬饶有兴趣地看着叶无尘纠结的模样，替她把话补充完整：“他找你十几年只是出于责任，每天抽时间陪你可你并不快乐，我故意让人做了甜粥，他却不知道你的口味喜好。”
“他对你的了解连我这个旁人都不如，怎么会爱你呢？小姑娘，爱不是用嘴轻易说出来的，爱一个人是了解她、成全她、默默守护她、给她自由和尊重，甚至愿意为了她去死，真正爱一个人怎么舍得让她难过呢。”
叶无尘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就是事实，自己一直在用当年段锦枫那点滴的温柔麻痹自己，自欺欺人，却不曾发现如今的段锦枫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了……
叶无尘垂下眼睑，声音中夹杂着几丝委屈：“可是，他说过他爱我的……”
妖乐姬看着眼前这个执拗的姑娘，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姑且当作他爱你。那你真的爱他吗？你爱他什么？”
叶无尘有些惊讶地看着妖乐姬，她从未问过自己为什么喜欢段锦枫。
“我，我不知道。”叶无尘小声回答。
“你才十八岁，又怎么会懂得什么叫爱呢。不过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他拉过你一把，所以你就认定自己爱他吗？”
“小妹妹，靠感动维持的感情是不会长久的，这只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忽视了真正重要的人。”
叶无尘突然回忆起那日与夜月明告别时，自己不经意的回头，不小心看到了他脸上落寞的笑，像孤月般寂寞得让人心疼。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这是，看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族长，殿下说冥王妃不能随意走动。”
叶无尘对妖乐姬苦笑一下，“看来，我该回牢房了。”
妖乐姬微微点头，“帮不到你什么，送你一句话吧：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你明白我说的是谁。”妖乐姬冲叶无尘抛了个媚眼。
叶无尘樱唇含笑，“我已经失去过一次，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叶无尘突然觉得心情明媚了许多，像是x疑惑了很久的事终于找到了答案。
“抱歉，久等了……”叶无尘低声自语。
***
妖乐姬砸碎酒坛，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只要叶无尘变心了，段锦枫自然会坚定造反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