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来去匆匆，一阵春雨过后，剔透白净的梨花散落一地，微风拂过，鼻尖萦绕淡淡清香。
A大附近的街上人群匆忙，几处摊贩冒着腾腾热气。
远处走来一对极为养眼的情侣，男子眉眼如画，勾唇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女子睡眼惺忪，长长的睫毛耷拉着，嘴里偶尔应几声算是对他的回答。
“明月，早睡早起身体好。”
对方轻哼一声，心想着你哪天不是晚睡早起，“顾大公子日夜操劳偶尔也得休息不是？您老就不能高抬贵手放我多睡一会儿？”
“换个地方睡也是一样的，更何况。”顾西楼轻拈她肩上的碎发，“你今日有早课。”
顾明月嘴角没忍住抽了抽，刚开学那会儿，她担心顾西楼的身体，索性搬到了他的公寓，如今这厮身体康复后，想搬回寝室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现在就连早课也没法偷懒，“那我还不如回自己的教室。”
顾西楼走着走着，在一处果摊停了下来，挑了几个芒果后，浅笑着缓缓问了一句，“怎么，明月这是嫌弃我了？”
“是啊，就是嫌弃，看到我的脸没，大写的嫌弃。”
带着隐隐的无可奈何，他将切好的芒果递到她眼前，“这样也嫌弃？”
顾明月懒懒地打了个哈切，嗅着香气微眯着眼啃了他手里的芒果一口，声音就像只小猫轻轻舔舐他的耳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嘟囔着，“做个成熟内敛克制的人，真是没什么意思。”话语间又咬了一口香滑浓郁的果肉，“其实我平时不这样，但在你面前，怎么就越活越回去了。”
对方伸手揽她入怀抱，声音温暖低沉，“这样很好，没有烦恼。”
顾明月微微一愣，抬眸与他对视，安静了片刻，“你有事要和我说。”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天边染成粉色的云开始变淡，咖啡店浅黄色的灯晕影温暖。
“李桧今早入狱。”依旧是清冷不染尘世烟火，静然伫立却给人无限安抚，“要去吗？”
两人交握的双手处微微泛红，顾明月不知在想什么，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深不可测，就像是海啸过后的平静，最后却只是低着头沉默。
慢慢的，眼眶浮红，她恍惚间又仿佛置身那个清晨，光影稀薄，她独自走在隧道里，摸不透的风和雾在身边缠绕，脑子里全都是父亲临死前的身影，每走一步，那副画面就会更加浓烈，裹挟着浑浑噩噩的她，仿佛这辈子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她明白生命与敬畏，她理解血债血偿，但人死不能复生，她会好好活下去，直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如今，天理终于昭昭，罪有应得就在眼前，为何她却没有预想中的快感，没有预想中的如愿以偿，甚至一丝一毫也没有。
顾明月站在他面前什么也没说，过了很久，久到路人频频回望驻足，她缓缓抬起头看着他，“我要去。”
顾西楼也什么都没有问，安静揽她入怀，“现在？”
“嗯，现在。”
不远处，观察了半天，想要跑出面包店唤住顾明月的孟静婉被云毅拉回，“想去当电灯泡？”
“你才电灯泡呢，开学这么久了，明月姐姐都没回过寝室，前几次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还被西楼哥哥带走了。”小鹿眼颇为不满地瞪着窗外那个高挑挺拔的身影，“现在除了上课时间，我根本见不着明月姐姐，他们甜归甜，可是醋我还是要吃的，西楼哥哥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
云毅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两个人站在一起安适得刚刚好，不急不躁，像是穿过悠悠岁月，依然牵着手并肩同行，恰到好处的甜度，不腻也不淡。
“你委屈了？”
“是啊，明月姐姐身边一直是我啊，现在你看看，西楼哥哥霸占了属于我的位置，”
云毅迟疑着问道，“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他？”
“谁啊？西楼哥哥吗？”孟静婉回过头来望着他，点了点头，“是啊，不过仔细想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尤其是看到他看向明月姐姐的眼神后。”她喝了口奶茶仔仔细细回想，“我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的，他对明月姐姐和其他人不一样，很不一样。”自知是求而不得，所以在释怀后更加天真美好，她得意洋洋地反问云毅，像是揣着一袋子独家秘密的小松鼠，“你可知道，A大附中火过一阵的“一顾人间惊鸿里的顾”，说的是谁？”
“顾明月。”
过于平静的语气让孟静婉有些讶然，连带着奶茶里的珍珠卡在了吸管的中央，“不对啊，十个里面有九个都说是顾西楼，还有一个不知道，怎么到你儿就猜对了呢？”
云毅笑了笑不说话。
孟静婉靠近几分，眼角眉梢都写着不甘心，“那你知道，是谁第一个说出来的吗？”
对方总算如她所愿地摇摇头，“洗耳恭听。”
嘿嘿笑着窃喜，孟静婉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没关系，我来告诉你。”凑近几分，手掌半捂唇角，“是，顾西楼。”
云毅愣了愣，然后看着对方天真的面庞笑了起来，“你这又是听谁说的？”
“我自己猜的啊，他们高中在同一所学校，一个是文科状元，一个是理科状元，才子佳人天生绝配，怎么可能没有交集，再说了，西楼哥哥这么喜欢明月姐姐，肯定是在那时候就情根深种了。”骄傲地挑了挑眉，“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云毅哑然了片刻，最终笑叹着点了点她的眉心，“你说得对。”
面包店里的音乐缓缓流淌，云毅望着眼前喜不自禁的小丫头，心里却百味杂陈。
这一顾人间惊鸿的后半句是，浮云心向明月，前半句广为流传，可这后半句却鲜为人知。
“一顾人间惊鸿，浮云心向明月。”说的正是阿修和明月的林间初遇，出自云修高三那年唯一的高分范文《一顾人间惊鸿》。
一声汽笛过后，手腕猛地被人提起，孟静婉惊醒般地“哎”了一声，二话没说拽着他就往外跑了，“他们怎么开车走了，这个方向不是学校的方向啊？我这么久的蹲点抢人行动就这么泡汤了？”
小小的身影呆愣在原地，挠了挠脑袋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他们应该是去看一位故人。”
“老朋友？”
云毅点了点头。
“谁啊？”
李桧。
云毅没有出声，望着早已消失不见的白色越野，俊朗双目显现了少有的复杂。
李桧今早锒铛入狱，约谈，罢免与判决的流程走下来也不过是几日的时间，一个稳坐多年A市副市长之位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送了进去。
这一切的背后不过是，顾唐两家联手将李家死死摁住，待李桧没了反抗之力，尔后利用阿修之手，将人证物证摆在世人的面前，这样一来，既能保护顾明月不被外界打扰，又能将李家的憎愤悉数转移到云家，还可顺势拉拢唐家，为顾清河登上市长之位增加了砝码。
顾西楼，云毅默默念着这三个字，这一石四鸟，可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若不是阿修心甘情愿地为了顾明月做出退让，明知前方是坑，依旧义无反顾地往下跳，他又怎么会得偿所愿，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你情我愿罢了。
“云毅。”孟静婉出声唤回他的思绪，小鹿眼里满是不解，“你刚刚在想什么呢？叫了你半天都不吱个声。”
“在想一个人。”
“谁？”
“一个爱而不得的傻子”，那个说着“如果她过得不幸福，我做的一切才是徒劳。”的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