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
春来的江南道与镇疆道虽然只有一江之隔,可两地春色,大为不同。要是比拟的话,镇疆道更像是老生常谈之地,浑身上下透着那种不羁,可让人又少了些兴趣;江南道就大为不一样了,好似那只可远观的仙女,露骨之处仍有不可亵玩的风情。
有着中枢港口的“溯江”,肩负着江南道、浮雅道、镇疆道等多地船只流转的使命,三月溯江,不仅仅是来往过客,渔夫唱晚、雅客游江的场面,也算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自镇疆道归来的楚三歌和楚小白,此时正赶来溯江。
“古有苏公泛舟,水流东坡诗;今有公子我泛舟,江涌三歌韵啊。”
“少爷……,咱要走陆路的话,您是不是就变词了……”
“嘿嘿,莫要打消你家少爷的情志。”
原计划里,这主仆俩确实是准备走陆路的,可是,马没了!人家楚大公子为了耍帅,仗义,硬是拒绝了赔马。
不要人家马也行,好歹半路买上一匹,他不,谁知道这家伙脑子又抽哪根筋,不去驿站买马,反倒是在路边买了一头驴!
按照这小子的原话:
“人家英雄宝马揽美人,我这骑驴怀中坐尤物,你说那帮酸秀才看见,是不是抵气死。”
惹来小白一阵白眼。
这驴哪能载着两人走这么远的路,所以,只能选择到溯江港口换乘水路。
也因此,奔往溯江北港的路上,便出现了一道滑稽的景象,一头老驴之上,洛宾袍公子怀抱白裘衣美女。来往过客,无不低头说上一句:“瞧这傻*!”
可楚三歌这家伙可不这么认为,嘿,不走寻常路,才符合我江南道第一大纨绔的身份。
就连在港口跟船家商量价钱时,都给这头驴算上了一笔。
“两人一头驴,包船多少钱。”
“这位公子爷,咱家就不给您按人头算了,要是您这驴也算一人头,那咱家岂不是骂公子爷您呢。咱这样,就按您后句话,包条小船,南港七两,东港十两。”
“成,去江南道。”
“得嘞,您二位稍等,我这吩咐船夫给您备船去南港。”
这溯江港口,鱼龙混杂,人数又多,加上这二人一看穿着,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身,所以时不时便被多瞧上一两眼。
直到远处屁颠屁颠跑来一伙计,弓着身搓着手,挂着笑脸,朝这边走来。
“这位公子、小姐,一看您二位就初到北港。”
“哦?何以见得。”
“嘿嘿,公子您要是常来,怎么能不知道北港的‘乞丐窝’,我看您二位是大户人家小姐,也就不整那些麻烦,您二位心善,施施财,省的那些‘小鬼’缠身。”
楚三歌一听,原来是要钱的,可看这家伙穿着也不算不堪啊,顺着这人手指方向,嘿,还真有一群乞丐正在不断拦客,摸衣服拽裤腿的,他虽然不介意,可还有小白呢。
“少爷……咱,给吧。”
楚三歌一听小白也开口了,顺势点了点头,小白便将几辆碎银交于那伙计。
那伙计一看,给的还不少,顿时乐开了花,那腰弯的是更低了,脸上的笑是更贱了。
“少爷您阔绰,小的不才,在这北港小有点地位,以后您再来北港,您找我,唤我‘小疙瘩’就行,我领您二位登船,保证没人骚扰。”
这“小疙瘩”还拍了拍胸脯,证明自己办事稳成。
“那,走着?”
“得嘞!还劳您二位随着小的。”
这“小疙瘩”领着路,楚三歌二人身后还跟了头驴,别看离船不到百步的距离,可被那一些乞丐死缠烂打的是不在少数啊,反倒是像他二人这般,有人在前面引路,手腕上挂着某种样式牌子的,都一路无阻。
“公子小姐,前面那艘,便是您二位的包舱了,各行有各行的活法,您见谅,您见谅。”
这“小疙瘩”领着二人一路畅通来到了江边入仓处,小船不大,舱内也就四五人的空间,船夫五十多岁的,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看着“小疙瘩”引客到来,一招手,示意是这艘。
就这般,楚三歌搂着小白,牵着老驴,便上了那小船。
虽然这港口谋生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脸面之人,可让人出奇的是,人人都很规矩,刚刚那“小疙瘩”如此,这老船夫亦如是。
见到这二位是有人引领过来的,想必定是付了钱。那老船夫见二人上船便抢着安排了那头老驴。嘴上还念叨着:
“少爷、少奶奶吉祥。”
楚三歌一笑,小白更是脸一红,索性躲进了自家公子怀里。
“这一路,劳烦您老了。”
“少爷您哪的话,应该的,应该的。少爷您放心,老朽常年干着行当,稳的很,您那,好生休息就行。”
“成,你这船上可有酒?”
“嘿嘿,咱这小半日行程,怎能不备酒,只是……”
这船夫一顿,楚三歌就明白了,想喝酒,另付钱啊。
小白知道自家公子意思,也不犹豫,又是几颗碎银,交给了那老船夫。
“哎,嘿嘿,嘿嘿,谢少奶奶谢少奶奶。”
被这船夫一口一个“少奶奶”叫的,小白虽是脸红,可仍然抿着笑多给了一些。
“少爷,自家酿的‘枣集红’,您尝着。”
封坛酒一送完,这老船夫也不婆妈,撑杆走船去了。
“少爷少奶奶留神,咱走着。”
说完,看那老船夫腰间一挺,手劲一放,这小船,轻飘飘的便动了。
小船一动,竹竿一撑,这老渔夫,便扯开了嗓子,对空唱上了:
“嘿呦,我摇桨,两岸听呦,山色迎来镜中看嘞,溯江三月桃花天呐,今日哥哥我下了网嘞,网那鲟鱼直上滩噻,网那凉月挂柳湾嘞。只要幺妹你心意暖呐,何愁一旬又一旬嘞!……”
楚三歌半卧船舱,品着那老船夫自家酿的“枣集红”,时不时偷摸欺负下怀中的小白,那小白自上船起,脸上的红润就未曾下去过,好在那老船夫一心唱歌,也识趣的不去看。
就这么很默契的过了近两个时辰,小船早已经漂浮在了大江上,老船夫的歌也早停了,楚三歌怀里的小白也睡着了。这老船夫貌似是走了一条近路,所以导致这周围船只越来越少。
“嘿嘿,少爷,老朽这选条近路,您别见怪,要是顺畅,能一天两个来回,能多挣点是点。”
楚三歌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又过了有一阵,船舱下面竟然传来几声“咚咚”闷响,江面也突然泛起层层水纹,本是捆在船舱后的那头老驴,发出了连续的叫声。就连楚三歌怀中的小白也被惊醒。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自家少爷。
“少爷少奶奶,您二位莫要惊慌,这是溯江‘水鬼’,老朽直言,其实就是那常年在水下谋财路的家伙们,您二位大家大业的,舍点银子,没什么事。”
“水鬼”这东西楚三歌还是头次听说,这都离岸边这么远了,是人还是鬼啊?要是人,那这些人是怎么办到的?
“您别多疑,这附近不远处有座小岛,这些家伙那里有巢,不是真的‘鬼’,您散散钱,驱驱邪。”
“呦呵,又是破财免灾的事呗,那我要是不给呢?”
“嘿嘿,少爷,您这话说的,您给与不给老朽都没得意见,您这钱,我是拿不到一文,我只管划船就是。”
小白望着水面上的波纹粼粼,自家少爷今日已经与那靳琰搏斗了一场,体力精力的自然有所下降,何况这是在水上,不习水性的二人,更是风险。
也没征得自家公子的同意,小白在包裹中又掏出一些碎银,向那老船夫递去。
“嘿嘿,少奶奶您吉祥,您放心,老朽这就让这些‘水鬼’散了去。”
接过那几两碎银,往江面一扔,这还不够,就见那老船夫用竹篙在小船左侧敲了三下,右侧敲了四下。
“嘿嘿,少奶奶您瞧好,这些‘水鬼’马上……”
那老船夫话还没说完,船底下又传来一阵“咚咚”声,而且那水面波纹也并没有散去。
老船夫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可转眼又笑着跟小白解释到:
“少奶奶,这些家伙今日可能变了买路钱,您看……”
小白也明白,也不犹豫,又拿出几两碎银交于那老船夫。老船夫有些愧疚的接过碎银,还是那般往下一撒。赶忙又拿起竹篙敲击船身。
然而,并没有像这老船夫预料那样,即使散了两遍银,那些“水鬼”依旧不去。
老船夫狠狠的又敲了几遍,发现还是如此。有些气愤的朝船下喊到:“人家已经多给了!莫要贪心!破了行规!否则休怪老朽我去商会告你们的状!”
老船夫歇斯瓦底的怒喊,似乎起了一些成效,可一转眼,那水纹又再次出现。
就在这时,本是卧船喝酒的楚三歌慢慢站起了身,刮了下小白的鼻尖,有些嗔怒的说到:
“傻丫头,有些事情不是单单花点钱就能摆平的,但是,拳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