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孙仲年说出此话,众人尽皆惊疑,一时纷纷乱猜。
有些人便即想到,那魔灵五老是为七渊盟中魔灵分教魔灵宫的护法长老,是左右使一手提拔留用,向来是与左右使交从密切的,唯左右使马首是瞻,若真如孙仲年所说,会不会是魔灵五老受了左右使的意思,暗地里剪除了盟主的臂膀也未可知,或者是左右使从魔灵五老手中得到了蝶飞灵虫,先设法坏了四宫尊的玄功,再灭了四宫尊的口呢。
众人亦皆猜测,或正如那玉牌黑衣人说的,盟主与左右使,渐有二虎不能竟容之势。若是曾对左右使有知遇之恩的老祖再次出世,怕盟主更是会难以驾驭七渊大局了。双方为了相互钳制,剪除羽翼,这才有了眼下之形。
难道这一切,如若细论,竟只是他们争权夺利的一筹算计而已。
众人心中尽是疑虑满满,正窃窃议论之间,已见那孙仲年后退移步,忽然左右两掌轻轻飘飘的分向魔灵五老拍击而去。
魔灵五老在孙仲年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便已作了拼杀的打算,见孙仲年动手,一眼已看出他那两掌虽然绵软,但使的是虚劲,却比刚猛之招更为凶险。当下也不相让,五人尽皆错步欺身,心气一致,就腾挪闪转避过孙仲年掌力之威,又前后左右上下分位进击,向孙仲年双肩双腿头顶抓去。
双方都是七渊盟中成名已久的角色,先前虽不曾切磋较量,但彼此的英声传闻俱各熟悉,当下既已交恶,面皮撕破,为了一世英风和性命所计,出手便各不容情,一上手便是绝狠杀招。
众人见此情景,俱各怀思,想那孙仲年平素亦与四宫尊交善,料来也是盟主身边的人了。这盟主亲随与左右使部属拼杀,显然不是能以简单的意气口舌之争来论说的。场中诸人,虽多有两方亲友,却如何敢轻易涉入到这权位势利的竞夺之中去呢。
众人各怪鬼胎,都怕惹事上身,事后遭遇清算,便一时都不敢上前相助,都只是闹嚷嚷的呼诧着。
就见那孙仲年一招落空,看五老身形滚滚的扑拿而至,他们或爪或掌,或指或拳,起臂掠过之际便是气浪迫人胸腹,压得人似要喘不过气来。孙仲年虽惊不乱,也不见他掠身跃让,在那五老便要欺入他掌势内围之时,刹那里,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节暴裂的声响从孙仲年身上生起,众人不眨眼的看着,分心之际,已见孙仲年双手之中,竟然又分别生长出三条臂膊来了,他臂又生臂,手又化手,就见他如狂风吹树,如乱帚拂云,那空空幻幻的手臂披扰如枝,向五老身上狂扫而去。
众人见此,俱各佩服震惊,心想怪不得这孙仲年敢以一己之身公然挑战魔灵五老,想那五老虽然年岁混沌,但皆是负有惊人的艺业,尤其是他们赖以成名的那十二重滚云头的玄通,并非常人可破的。那孙仲年竟敢孤身涉险,原来是他的八臂幻魔手也竟然练成到这等厉害的地步了。
众人一时直被扑乱的气机冲着,那气机一股一股的,像极快的断刀,又像飞蝗,就击在他们身上。众人怕自己也成殃及到的池鱼,尽皆后避了。
明瑶眼见双方俱是不留余手,动止之间尽是夺命杀招。想到一场巨变怕不能幸免,便要上前阻拦。但一来她自己功力有限,未必是双方敌手,冒然入局,只恐形势未解,自己早被双方伤毙。二来她被夜曦紧紧的拉住着,夜曦乘着众人哄嚷,悄悄的说;“恐怕师尊早有安排了,师尊叫赵师兄传话,这里的事,无论如何变化纷繁,叫我们千万不可插手的。”
明瑶就心中不解,若此间发生的讧乱不得制止,终于又酿成大祸,那必然是自损气力,若别处再有差错出现,让六界中的人突破防守杀将进来,到时候却如何抵抗呢。
师尊说此间之事已有安排,却是什么呢。
明瑶心中猜测着,她怀中的疑虑并不见得比此时已躲到房梁上的英无声小多少。当此时,英无声怕那些人万一杀红了眼,不分青白,自己被他们看不见中,枉被一招打死。他便绕到一处视线开阔的阁梁上坐下了。
就令英无声猜疑不定的是,他居高临下的看见,在那玉牌黑衣人的袍底,竟有一个虎头玉柄探出来了半分。他将眼光定住了仔细瞅时,就瞧见那人的衫襟下,有一杆长长的物件被遮住着。
英无声好生不解,他敢断定,那个虎头玉柄便是叔父临离开时带走的长剑的剑柄了,那么眼下这人会不会是叔父乔装改扮的,但据他的声音和个头看,却倒不像。英无声想,纵然语音可以装出来,但个头体相,却怎么办,叔父的个头却比眼下这人高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个在半道上杀了诸葛四兄弟的骷颅人也有一柄那般的长剑,他们到底是一个人,还是那种长剑有很多柄呢。
一瞬里,英无声又想起,叔父临去时骑驴升空,是变化成另外的一个人的样子的。叔父既然有变幻的本事,那么那骷颅人及此间玉牌客,亦会不会是叔父另外的法身呢。
英无声想得头痛欲裂,却也是想不明了。突然的,他又复感觉到自己的体内,那刀绞枪刺般的剧痛似又要再次袭来。他便不敢稍动,把自己死死的头抵在梁柱上,两只手紧紧的抓了木缝,眼睛瞧向大厅中的杀斗中去,想以此挪移和抵挡了自己的痛苦。
厅上已斗得灯火摇曳,精光闪烁翻飞,只见一串串幢幢隐隐的模糊暗影就追逐跃动着,却全然看不清谁是谁人,也分不清胜负败赢。只有那一干围看的人,在被掌风带得忽明忽暗的火焰下,都聚着成个大拢子,也不散去,也不上前拆解,全都面色或阴或晴的看着。
猛然间,只听得一声剑器微动的龙吟声起,众人争看不及,一条风掠似的黑影贴地而至,竟然直插向那扑斗成一团的刀光剑影里去。听得铮铮的几声金铁交鸣声动过,已见火清灯明,杀斗场中的几人俱各静立着了,那才刚杀入争斗中的暗影,正是玉牌黑衣人。
当时几人动作实在太快,场中除了一咎先生,骑鹿双客并聂三娘子等几位,好些人都没看清楚,正是那玉牌黑衣人,凭一剑之力分开了魔灵五老的五柄魔灵追魂勾,又撒剑回刺,逼的孙仲年倒退避让。竟将场中的六大高手,以一招迫开了他们的斗杀。
那看的清楚的一咎先生几位,一时被黑衣玉牌客的身手惊得骇然,做声不得,他们虽已稍加领略了那玉牌客的技艺,却如何料得到玉牌人功法竟能精至如斯,只凭一招,便挑得六大顶尖高手脚手俱乱。
众人看那玉牌人欲待怎的,都心中想到,若这玉牌人要对付自己了,只怕自己是难有活命的机会的。
就见黑衣人不知何时已还剑入鞘了,将剑藏于衣底,说;“几位且不要急于动手,此中尚有诸多疑点未明,现在动手,不管事体如何,只怕终是难以服人的。”
魔灵五老俱各转面不答,孙仲年说;“事实具在,证物已足,先生还有什么可疑的,那飞蝶灵虫,是他魔灵山从不外传的内门幽密,眼见朱宫尊是血脉里钻着那虫儿,不是他们害了朱宫尊,还能有谁,难道他们会将那贵如重宝的不泄之密借与别人,还是让人盗窃而去了。”
孙仲年说;“便是有人盗得那虫子,不知用法之密,也是枉然,何况那虫子向来都是他们随身自带,不示外人。”
玉牌人便向魔灵五老说;“五老,你们怎么看。你们是否将那虫子借与别人使了,或传了别人。”
魔灵五老中老大莫遥山说;“我们兄弟五个,问心无愧,至于其他,无可奉告。”
玉牌人说;“那蝶虫总是你的吧,这事干系重大,实盼五老能以明告。”
魔灵五老说;“既然圣差见疑,我等有死而已,但阁下行藏闪烁,却也难以服人。”
玉牌客说;“难道五老没听过‘盟主双形,分明分暗’这八个字么!”
玉牌客此话一出,大厅中所有人面上都黯然失色,有些人纵是早有怀疑,但直到玉牌人此刻自己讲来,方信眼前所生之事或为真实。
那八个字,向来是个涉及着一个隐秘传说,说在七渊盟中,盟主手下有一从不以真容现世的人,此人身份诡异,功法深彻,向来简居深出,专为盟主做些艰难之事,所谓盟主双形,一明一暗,明者当然是指居于幽冥殿的持决大事的那位,暗者,便是指那替盟主做幽秘之事的人了。
众人俱各没想到,盟中今日之事,竟然让盟主将暗影都遣了出来了。
玉牌客说;“难道五老连盟主暗影的身份都要查看,这怕不合规矩。”
玉牌客说;“当然,如果五老执意要知,也只能待禀过盟主,请盟主示下而定。”
莫仓山冷冷的说;“一块牌子,一个生人,你能唬得了别人,只怕未必能吓得了我们。”
魔灵五老看了众人一眼,说;“此间真相到底如何,不是你等说了就算,有事待左右使与焦三太祖到来,再做决置,你这般议论,大有狐假虎威之嫌,恕我等概不从命了。”
魔灵五老话毕扭头便走,就见得玉牌人刚说了一句“放肆”,那孙仲年已抢了过去,背手横身,将魔灵五老的去路挡住了。
孙仲年说;“想逃么,没那么容易。”
玉牌人说;“五老,莫要让我动手,还请五老当众说明,朱宫尊几人之死,到底如何。那蝶虫,如何在朱宫尊遗体之上的。”
魔灵五老老大莫遥山说;“阁下这般相迫,不过是想逼我等承认此事与左右使有关罢了,既然如此,阁下何不等左右使来到了再论。”
玉牌人说;“五老,你们是要拿左右使压我么,便是左右使来到,难道我就不再请示了么。”
玉牌人说;“但五老你等藐视圣牌,轻慢盟主,这怎么算。”
忽然玉牌人便面向大厅中人说;“魔灵五老悖逆无礼,蔑视盟主,你们是愿与他们一道做此犯上之事么。”
厅中众人一言不发,堂上静得听得见灯火跳动得声音。
玉牌人说;“这么看来,众位真是要干那悖逆不道的事了,定是要不把盟主放在眼里了啊。”
聂三娘说;“盟主英明神武,对七渊有莫大之功,我等岂敢背反盟主,只是这其间多有误会,尚有疑点不明,魔灵五老向来恪守盟规,现今出了这样儿的事,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一咎先生也即对魔灵五老说;“五老,要以时务为重,如果有什么苦衷,说出来,大伙或者能帮着议议,何必要背个犯上不道的名呢。”
魔灵五老说;“对不住了诸位,魔灵五老活了大半辈子了,若被人以势威胁,我五老有死而已。”
骑鹿双客的牛入海说;“五老,这其中涉及本盟重大干系,当着这么多盟内兄弟的面,有什么不能讲明白的么,五老是信不过众弟兄么!”
魔灵五老说;“各位都不必费心了,焦三太祖和左右使不到,我们是不会讲什么的。”
玉牌人说;“大伙都看到了吧,此五老眼里只有左右使在,还哪将盟主当回事。”
玉牌人便对骑鹿双客说;“骑鹿两位先生,久闻你们与五老交好,深知魔灵山玄功大法,在下能否请两位,替盟主拿了这无君无义之辈呢。”
骑鹿双客踌躇不语,玉牌客说;“孙先生,你且将捉拿这叛逆的功劳稍微让让,让这骑鹿两位先生擒了他们吧。”
骑鹿双客犹豫不决,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魔灵五老说;“事已至此,两位不必为难。”
魔灵五老便即吩咐两名弟子说;“快去黄月山中找寻焦三太祖和左右使,禀告此间情势。”
那两名弟子去了,魔灵二老看着进退为谷的骑鹿双客说;“都为七渊,我兄何必顾虑,既然你不不愿出手,那只有我等出手了。”
话未尽,各在衣袍底取了魔灵追魂勾在手,便再不搭话,分击合围而上,齐向骑鹿双客冲去。
一时便见杀气滚滚。众人正欲侧避,忽然大厅中刮杂杂的吹起一阵极快极猛得大风,大风弹指而过,吹得人睁不开眼,一霎里,厅中的所有光亮火束俱被吹灭。
众人大惊,才觉不好,忽然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说;“不要让走脱一个,格杀勿论。”
众人尽皆抽刀拔剑,听得四下里都有人应和,说;“都杀尽了,不可使有漏网。”
众人才要掌灯查看,忽然人群中已有极其惨烈的呼喊声惊乱的喊起,只片刻里,刀剑相击声已大作,刀剑声就密快如白雨落地,绿豆入锅。人们残叫声已响成一片。
这突然的变乱,就将梁顶上静爬着的英无声吓的不敢再动,他不觉间,肚腹中的的大痛已觉察不到,他听着叫嚷声厮杀声呼喊声悲鸣声,就死死的抓着,生怕不小心掉落下去。
突然,他就听到了那玉牌人的残叫声。英无声想,从才刚的形势看,那玉牌人是个很厉害的高手,按理说应该是别人被伤杀了,也不致他被伤着啊。就算他被伤了,也该在好久之后,怎么才这会,他便发出了这般的残呼声。
难道他被谁暗算了不成!英无声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忽然耳中又有极其熟悉的叫声传来,辨了一阵想起,应该是那孙仲年的残叫声。就听得不久,又有骑鹿双客和一咎先生等人的凄惨叫喊声响起来。
英无声手里捏了两把冷汗他越来越害怕,怎么听着像所有的高手都被伤杀了的样子。
英无声便想这些人怎么不点起火烛来,或者逃去,但他随即想明白,定是有人将出去大厅的路都把住了,众人自救不暇,还哪里顾得急去点起灯烛呢。
英无声就想,会不会是那左右使和焦三太祖与赵老太爷恢复过来了,杀人灭口,才刚见明瑶和夜曦鬼鬼祟祟的,说不定赵老太爷及焦三太祖他们,那时正酝酿着这场阴谋呢。
英无声正想得入神,又忽然听到一声女子的凄厉残叫声起,听得处,正是明瑶的声音,继而听得半句野曦惊慌的哭喊,便再也听不见二人的动静了。
英无声突的就心里一阵难过,想起了林白来,他怕自己乱了分寸,急隐忍了,才又要听去时,一阵光火大亮照如白昼,从大厅门口已涌进来了好多人。
大厅中的斗杀立时住了,看时,地上已尸体相枕血污狼藉一片了。
就见领头的依稀正是被魔灵五老派去黄月山请焦三太祖的两人。
英无声不觉定睛看去时,光火闪烁人面,只见得几人都是老大年纪,或黑须或白须,虽是来势急如星火,但也难掩风神洒脱的气度。
就见魔灵五老的那两弟子发声喊,俱是悲呼,奔过去跪倒在一堆尸体前了。英无声瞧时,凭形貌判断,死去人中正有魔灵五老。
就见在横七竖八爬躺着的人群地面上,有聂三娘的尸体,有骑鹿双客与一咎先生的尸体,在暗光里,孙仲年正支着手臂挣扎着要站起,却是心力不足。在他的不远处正有夜曦抱着明瑶的身子不住的悲啼着,看得出夜曦应是无恙,而明瑶已受重伤了。
英无声被这等惨烈的景况吓得心突直跳,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要被人听到了,他在众尸中急寻那玉牌人时,在一个普通人的身旁,看见遗落着那块黑字玉牌,但那蒙面人,却早不见了。
英无声急惶惶的乱看,猛的,魔灵五老报信去的一个弟子,突然纵身而起,抽出腰间兵刃便往孙仲年后心上扎去,却被身旁跟来的一个白面长须目若河星似的中年汉子阻住了,众人都扶救伤者,突然一个精悍的老头纵到了那块遗落的玉牌处,捡视了,过去不急急的问孙仲年说;“人呢?”
孙仲年摇了摇头,要挣扎着行礼,说;“晚辈粗疏,已酿成大错,请上人和陈前辈责罚。”
原来那几人老人正看守黄月山的无心上人和空吾崖的陈青雷几位。他们未及回话,却听得一人说;“在这里了。”
那干人都跃过去看,就见被四五具尸体压着,下边正有一个全身被黑衣遮得严严实实的人,看样子外形,正是那玉牌客无疑了。
那显着精悍之气的老头陈青雷用剑挑了黑衣人的斗篷面罩,将他的银色面铠也摘了下来,英无声看得分明,就见那面罩下现着一个猫一样的面脸,英无声便惊得啊的一声,几乎从梁上掉落下来,他急抓稳了再看,确定是猫脸无疑了。
那精悍老头陈青雷拿过那玉牌看着,又看了几个装在匣子里的首级,问了夜曦几句,夜曦只是哭着摇头。老头便猛得说;“快走,上黄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