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如果用‘很早以前’这个词,就好像在说‘已不复存在’一般。”
若干年后,每当星尘回忆那天的情景时,总是会这么说着。
咻——
破空而去的箭矢,犹如索命鬼魂般阴森可怖,所过之处,空气都为之停滞一瞬。在太阳光折射下,星尘诡异地发现箭矢尖端竟是呈出一抹耀眼的红色。赫然是火元素凝聚的魔力!
风助火威,火仗风势。
“凯文这混蛋,我究竟被甩了多远啊!”星尘惊叹于友人对魔力精研的理解,发自肺腑地诚服赞叹。
尽管沙拉曼达已在第一时间做出防御,却被凯文有心算无心,仓促之间,魔力的凝聚并未达到最佳成效。
青翠色翎羽箭迎上炎墙烈焰刹那,火焰犹如被惊醒的灰熊,从两侧蔓延出数道尾焰,一边是夹着破风之声狠狠拍向那渺小之物,另一边则趁机朝施法者偷袭掠去。
咔嚓,咔嚓——
隐约间,交锋双方传出恍如坚固的盾牌被千锤凿打后崩碎的声响。
“清风镰刃。”凯文身形爆退间,挥出两道叉状碧绿色刀刃,将纠缠的尾焰齐齐斩断后,退至一角,连连喘气。而其手腕处,构造精密的导力器中,也冒出一丝灼热烟雾。
显然这近乎绝杀的压箱底魔法对凯文的负担也极为沉重。
应该结束了。凯文挺拔的身姿略显无力地摇晃着,饶是沙拉曼达的实力永不止如此,若无法发挥使出,也只当徒劳罢了。
“好累。”呼出一口浊气,凯文刚从腰间拿出一瓶魔法药剂,服下时。
彭!彭!彭!彭!
四道褐红尖刺整齐划一地撕裂地面,将尚未来得及完全做出反应的凯文全面封锁。
“怎么会?!”凯文一惊,手掌迅速翻拍结印,却也只来得及做出一面风墙,勉强抗下距心脏仅一拳之隔的炎刺。
左手与双腿分别被狭长炎刺刺穿,汩汩鲜血在血窟窿内滴落,而手腕处佩戴的导力器,也被炎刺毁掉大半。
“能将我逼到这一步的,同龄人中,你是第一个。”
“凯文。”
随着火墙内持续注入魔力的消散,环绕近四分之一场地的高温渐渐褪去,凯文也在此刻抬头望去,却顿时有些无奈与自嘲。
沙拉曼达身着的精良袍服被尽数斩裂后,方才流露出内在本质。火红光晕环绕着胸前、下摆、衬肩等每一个角落,无数繁复瑰丽的魔纹与阵图在艳阳底下烨烨生辉,一道若有实形的魔力护罩流动交织,将沙拉曼达整个包裹于内。
青红交织的翎羽箭停滞在沙拉曼达胸口,被如纱般柔软尖锐的魔力流生生折断。
“本来没打算动用‘炎裝法袍’的护身魔法,可你的法术实在是过于危险了。”沙拉曼达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阴冷情绪,缓缓抬起左手,将胸前的箭羽拨开。在那里,有一道不深不浅的鲜红伤疤,一抹刺眼的‘红妆’正在涓涓流淌,显然是新生不久的伤口。
“原来是这样。”凯文无奈地自叹气,本想咧嘴自嘲一下,怎奈表情却被疼痛搅得扭曲起来,只好倒吸一口凉气作罢。
“凯文·格拉汉姆,”沙拉曼达幽幽说道。
“据资料观察显示,出生于边境城市城市利贝塔尔,与姐姐莉丝·亚尔珍特相依,家境贫困......”
“沙拉曼达同学,你...想要表达什么?”听着毫无头绪开始讲述自己身世经历的沙拉曼达,凯文不经意皱了皱,疑惑地问道。
“啊,抱歉,一不小心说了些胡言乱语。”沙拉曼达有条不紊地叙述玩其经历后,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
“我想说的,其实是,”沙拉曼达望着毫无还手之力的阶下囚,眼神逐渐狰狞,随手凝出一枚火焰弹,轰击在其胸膛上。
噗嗤——
毫无招架之力的凯文被猝不及防的一击搅得气血翻涌,吐出一口炙热鲜血。
“贱【民】,就应该有贱【民】的样子!”沙拉曼达缓步走到凯文面前,眼眸眯起,闪烁着阴冷光彩。
看客的高亢欢呼,导师的目光,家族的期望,一切的一切,在袍服魔阵启动刹那,都化作刺耳尖锐的噪声与讥诮嘲讽的冷笑,沙拉曼达从未想过,出生优越、享受丰厚修炼资源、被家族视作天才的自己,会被不知从哪个穷乡僻壤走出的乡巴佬逼到束手无策之境,这对于视荣耀与生命等价的家族而言,无疑是最响亮的一记尔耳光。也正因此,沙拉曼达在愤怒的尽头自然卸下了伪装的面具。
和善,友谊,宽厚,不过是对弱者的伶仃施舍。
红光闪烁,阵图勾勒织舞,一柄滚烫发红的铁锤从地底探出,凌厉一击,将凯文轰至数米高空的魔力护罩上,而后猛然坠入地面。凯文的身影在石板上搽滚,飞溅滑落一地鲜血。
“住手啊,畜生。”星尘眼中,涌现滔天愤恨,青筋暴跳的双掌间,蓝紫色魔力纷涌,“这只是升班赛啊,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翻过数圈后,凯文仰面朝天,眉宇间被染成血色。他仿佛心有灵犀般,近乎涣散的瞳孔朝着星尘等人所在的看台处望去。
目光交错。
“我们去找裁判,让他停止这场比赛!”菲尔丽拉扯着星尘的衣袖,焦急地喊道,却发现方才还如热锅蚂蚁般蹦跶的星尘,如换了一人,任自己如何使力,也岿然不动。
星尘轻轻摇了摇头,话语之中,寄托着旁人无法察觉的酸楚与铿锵。
“他要赢。”
“我赢了。”沙拉曼达再度将凯文击飞后,兴致似乎没先前般激昂了,对着裁判,用懒洋洋的话语说道。
彭噔——声响,凯文的身躯以异常扭曲的角度瘫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沙拉曼达同学,你这是何必呢?”裁判是位中年人模样的男子,他望向沙拉曼达的目光有着无奈与惋惜,千言万语都在他胸膛中憋屈着。
他也是平民出生,同样也看不惯贵族们高高在上的嘴脸。
可他只是裁判,无权去改变什么。
沙拉曼达不言,径直走过裁判身边。
却在这时,听到了身背后,宛如幽灵鬼魅的声音。
“着急下场,是认输了么?”
沙拉曼达全身如触电般,僵直在原地,大脑一时停止了思考;
观众席上,星尘情不自禁地站立,神情肃穆,鸣起孤掌;
看客观众发出极为失态的呼声;
......
冷着脸回过神的沙拉曼达,终究是在倒数结束前回到了场地内。
“垂死挣扎。”沙拉曼达对倚在石柱旁的弱者投去讥诮目光。
“算是,咳咳,咳!算是吧。”凯文咳出数口鲜血,用衣襟擦拭嘴角,“很不巧,挣扎是我少有的优点之一。”
“这有什么意义吗?”沙拉曼达手中凝缩着火苗,漠然问道。
魔力耗尽、器具毁坏、身体近乎残废,这种状态下,你还能做什么?
凯文沉默半响。
“给你讲个小故事吧。沙拉曼达同学。”
很早以前。很遥远的乡下,有一孩子,是个小偷,惯犯。有一日在街上扒窃时,被当场抓包。
受害者很愤怒,丝毫没有因小偷是个孩子而怜悯发善,将那小孩暴揍了一顿。
时值严冬,小孩没钱买冬衣、食物,只能在街角的垃圾场,以垃圾残羹果腹。
有一日,不小心吃了变质食品染上疫病。
无钱医治、每况愈下的孩子,躺在垃圾堆上,等待着死神光临。
数天后,等来的却是位途径小镇的修女。
修女收养了小偷,带他求医,教他知识,给了小偷的人生另一种希望。
“小偷要是在这里,停下脚步的话,以后可是要被她耻笑的。”凯文的眸子中焕发出坚毅与决绝,魔力枯竭的干瘦躯体此刻显得威武如天神。
沙拉曼达无法直视那锐利目光,就如出生高贵的他不会关注、也无法理解蝼蚁众生的坎坷。
所以,那小偷是你么?沙拉曼达扬起手中的实质阳炎,心中些许疑惑。
可是。莉丝·亚尔珍特,不是修女。
他抬起手,将手中的泷炎与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一同抛去。
沉闷的爆响声,下一霎,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