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天明。
“啊呼~”慵懒恬然的哈欠声,伴着朝阳的光辉,在清晨拉开帷幕。
睡眼惺忪地从鬼门关溜达一圈后回来,望着熟悉的卧房,始祖凤凰有些傻傻的呆愣在原地。
‘怨福’的仪式已然结束,雍容华贵的镯子悄然隐藏起不真实的地狱景象,将优雅大方的装饰还给了佩戴者。金色的猫眼石中孕育出生命的流光,看不出一点儿邪乎的门道。
她轻抚玉镯,质感分外冰凉,足以将内心封闭成鹅毛大雪的世界。
正在此时,一缕阳光从门缝隙中穿过——
少年探入脑袋。
“你醒了?”星尘手中拿着通体透红的液体,干爽的火红色如同湖泊中最艳丽的那一抹光泽,跃然跳动着,“把这个喝了。”
凤凰接过杯盏后,收敛起失落的神色,朝少年露出动人的笑容,“昨日多谢了。”
笑容收在少年的心底,却是沉甸甸的。星尘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在屋内的木桌边坐下,没过多久,便是抿了抿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能跟我说一说,前因后果么?”在微妙心态的驱使下,星尘终究是鼓起勇气,问起层层的迷雾。
“你真的想知道么?”凤凰乖巧地喝完了调制的药剂后,反问道。
心中却想着,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吧?她心底的念头却是截然不同的。
星尘郑重地点了点头。随着半个月的接触了解,少年愈发觉得眼前的佳人与其说是传说中威名远扬的灵兽,更像是普通点的邻家姑娘。
拥有灵智与情感的魔兽,与人类,真的有区别么?
她披上外套,盈盈露出微笑之时,目光中淤着些许心酸,对少年说道,“这并不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哦。”
“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我们就从故事的最初开始吧。”
......
我是旁观者。
旁观者的意思是不应与世界有所牵连,仅仅作为历史的记载者存在的某个载体。
那时的我并非是而今的我,但共享着部分记忆,在生命轮回中一次又一次的诞生,死亡。
直至某一世,遇到了名为‘人皇’的某人。
你问我‘人皇’是谁?
他是‘阳道’,引领正道的开拓者。
‘阳道’与我一样,也是被世界的精神所挑选而出的存在。
他是那个时代最出色的魔法师之一,跟许多老套的爱情故事一样,女孩因缘邂逅了男孩,彼此爱上对方。
两人许下一生的誓言。
本应像童话中一样,迎来美满结局的故事。
却因某一年,突如其来的瘟疫,将一切绞的支离破碎。
那一场瘟疫席卷了当时的人类六国,几乎将生灵摧残殆尽。无数百姓颠沛流离,平民死于疾病饥荒。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好战的蛮荒兽族在同一年间联合精灵族征伐人类,委曲求全的人族为求和平,割让了半数土地。
内忧外患之际,阳道临危受命,寻救世之策。
历经千磨万难后,于隐谷觅到一位隐世贤者。
贤者告诉阳道,要治理瘟疫,还百姓一世安康的方法——将上古瑞兽的血液、灵力献祭给神明,平息死神的‘诅咒’。
可上古瑞兽无一不是世间顶尖的存在,其中更是有达到神冥境界的超凡存在,弑神之举又岂是凡人可以做到的。
纵使强横如他,也难如上碧落揽月。
但值得庆幸的是,女孩便是那上古瑞兽之一。
阳道当时也犹豫过,不过以大局为重的他最终还是将得到的消息以及女孩的身世一同禀告皇帝后,皇帝大喜。命炼金师们打造一副足以将瑞兽囚禁并献给死神的器具。
从皇家历代流传下来的文献中,炼金师们发现了一种以童男童女的尸体为引,冤魂的执念为载体的神器。
皇帝下令,从全国征来九千九百九十九名童男童女,活埋在主殿前,浇灌以‘固魂药剂’,防止尸体的灵魂回归冥界,保持尸体的怨念与活性。
百日过后,尸骨未寒,积怨的怨恨能够焚灭汪洋——仪式的准备成熟了,皇帝命祭祀将之悉数取出,放入炼魂炉中,以怨魂残留的血液催化,炼制出旷古烁今的神器。
喏,就是我手上这个,款式还是挺讨人喜的。
你是不是很好奇,女孩既然有洞彻心灵的能力,为何不揭穿阳道的计谋?
...
那是因为她打从心底信任着他,也从未怀疑他的爱意。
只是呀。
他,
更爱这世间百姓罢了。
手镯将女孩的本源之力剥夺殆尽后,女孩再也无法如从前般,依靠涅槃完全恢复。
而阳道,也应疲于应付瘟疫、战乱、内乱、复国等杂事,逐渐将女孩遗忘在了回忆里。
你说手镯的名字,
嗯,应该是叫囚神镯。
女孩在每次重生后,生命力都会比前次流逝更多。
你说如今,应该跟人类差不多的寿命吧。
......
凤凰起身,将被褥床单整理干净,“其实女孩并没有怪他,他做的也没有错。”
只是在生命的终点前,希望他可以最后陪自己走完孤独的一程。佳人跟自己说了句悄悄话,这个要求,是不是也有些过分了呢?
“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这么多话了,我很开心哦。”佳人转身的那一刻,不知是火焰凝聚而成的魔力实体,还是尚未冻结的血液融成泪珠,悄悄滴落在这斑驳老旧的回忆里。
半响后。
木门被轻轻掩上。
凤凰的脚步声很轻,轻微到与沉重的世界脱轨。
星尘保持着先前的动作,坐在床榻旁,静静思索。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心脏都懒得搏动,久到血液都滞涩回流,久到感同身受都像是老掉牙的谎言一样让人不屑。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星尘嘲笑着攥紧五指,指甲刺进血肉。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吧!!!”他愤怒地吼了一声。
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孤独的度过那么漫长的岁月?星尘不曾体会过,他最难过的时间,也不过是独自在学院中的三年,小心翼翼讨好别人,服软只为有一个能说话的朋友;被一堆赘肉的胖子不时欺负索要保护费;被班级的小团体冷眼排外孤立;无意间在导师的谈话中听到废物的字眼。
那已经足够孤独了吧?!那是一个牢笼,关押着渴望逃离的海鸟。那是已经足够让如今的少年,每每回想起来,都拼了命要去忘却,要去逃避的记忆。
可纵使那般,在牢笼外,也有着一缕缕光芒。
和蔼老人的谆谆教诲,真挚发小的童年约定,尽出馊主意却善良的伙伴们,古怪自大目中无人的师傅。
以及,被孤立、霸凌的三年中,当心中厌学情绪走向极端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束光。
可是,始祖凤凰呢?
她在漫长的岁月中,一个人呆在谷内,经历轮回与诅咒,靠着老旧斑驳的回忆支撑。
最终被珍贵腐烂的回忆赐予死亡?
“师傅,”少年缓缓开口,“你说过:‘但凡遇到这种情况,几乎可以说是无解。’对吧?”
“既然这样......”星尘的眸中,淡蓝色洪流开始分隔忘川,冰冷的霜寒咆哮呐喊着,隔断那永不凋零的洪流。
“解法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