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厮是被捅了一刀,”单廷昭做出捅出刀来的动作,“那么就应该下意识用手捂住刀捅进去的伤口才对。”,他又踱到耶律泽的尸旁,用脚踢了踢尸身的手:“但这厮的手却是在握住刀柄,就像这刀是他自己捅进去的。”“到底是谁?他不该是这么容易就被杀的啊......”“啧啧。”单廷昭不禁摇了摇头。
忽然,唐立感觉左手臂一阵麻痛,忙吃惊地低头望去:他的左臂青筋毕现。唐立感觉这是功力用久了的缘故,便使动起意念来断掉了功力,又甩熄了火焰,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嚓!”单廷昭打起了火折,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吧。”他深觉这塔中忽然死了个辽人,定然是有什么不妙的事情,但他也自是不想多管,只想离开。
听到单廷昭催促自己离开,唐立便不再停留,尽管他觉得耶律泽死得奇怪,但就算耶律泽怎样也与他无关。关键是现在他要怎样活下去,找到舍利。
“现在要去做什么?”唐立跟着单廷昭走着,又忍不住问道。“按着这些辽贼子的习惯,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必然是先逃回去。”单廷昭似乎听到了唐立的几声咕哝,又接着道:“所以我们进塔也是给他们时间撤退......哎呀!”他手上的火折子熄掉了,不得不再打另外一个火折,在黑暗中单廷昭的动作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唐立心中却充满烦躁,他既不能拿回剑,又不能离开单廷昭。
当他们走上所有台阶后,唐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实在是太困了。“也不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东西吃。”唐立不满地道,“可能厨房还剩几个白面馒头。”单廷昭折腾了一夜半日,不仅是双眼发红,腹中也是空空的。唐立犹豫再三,还是稍稍放缓了脚步,跟在了单廷昭身后,他觉得跟在单廷昭身后比与其并排前进更有安全感,因此,单廷昭第一个摸到了塔门。
跟在他身后的唐立已有些混混沌沌,所以听到单廷昭的低吼时,被吓了一跳,那单廷昭突然道:“啧!这是什么......怎地围了这么多人?”唐立只见到单廷昭刚往外头瞧了一眼,又似闪电般缩了回来,按剑微蹲,还不停地打手势让唐立别往门口去。“干甚么?”见状,唐立已醒了七八分,身体便往单廷昭那边靠了去。
然而单廷昭并没有理会,只是将右手手指点向墙上,微微用力:“咔!”塔墙便给他用功力给凿出一个洞。唐立也不等他示意,便将眼睛对准了孔,好往外面看。
映入他眼帘的,自然也是让单廷昭吃惊不已的一大群辽人,数量怕是比昨晚有增无减。“你不是说......”唐立刚回头,就看见了单廷昭惨白惨白的脸,外头的光刺进来照到两人的脸上,居然映得单廷昭的脸毫无血色。“这群人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单廷昭用上排的牙齿咬住了下嘴唇,恨恨地说。“那个耶律泽真的有那么重要么?”唐立喃喃道。
突然,唐立只觉胸前衣服被猛地一扯,单廷昭说话的气息便尽数喷在了他的脸上:“你......你都知道些什么?快说!”唐立有些惶恐,被单廷昭的语气给吓了一跳,才一五一十地把耶律泽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但说完了之后,唐立内心的不满又冒了上来。唐立猛地一挣开单廷昭的手,冷冷地道:“那你出现在这里,不也是很奇怪吗?”“小子懂什么?我是因......”单廷昭话至一半,就惊恐地听到外头众辽人齐声叫喊。
“这......这当如何是好?”单廷昭心中烦闷得很,来回地踱着步。“但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对!眼下还是先躲在塔里的暗处为上策。”未等唐立说完,单廷昭便拍掌称好,音量也稍稍大了些。唐立见他一改之前威风,竟然在这群辽人前显得惊慌失措,便知道其中有古怪,于是唐立出言激了他一激:“外头虽然是人多,但前辈无须顾忌我,一人便可杀出去。”“你小子懂个屁!”单廷昭此刻又是暴跳如雷。
这出乎了唐立的预料,但同时也印证了他内心的一些想法:那群辽人中必然是有能让他不得不有所顾忌的人。一会儿后,单廷昭不断起伏的腹部才渐渐平稳下来:“你是不知,那辽人众里为首的——”说着,单廷昭往身后一指,“——有个牛鼻子,你瞧见了没有?”唐立表面是若有所悟,内心却是道不出我所料。唐立忙往洞外看,辽人堆里果真有一个穿着汉人道袍的人,服饰的不同,倒显得怪异得很,也无怪单廷昭刚刚那样一眼就能认出。
“那厮原也是中原的人氏,唤作甚么开山手费逐,后来不知他怎地给辽贼子卖命去了。”单廷昭愈讲愈气,音量又不自觉地提高了不少。“这什么......废猪还是什么的,好像现在就要带着人杀将进来了。”唐立仍是趴在墙上透过洞来窥视外头情况。唐立虽是不知这费逐是个什么来头,但见到单廷昭咬牙切齿的情况,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嗬!”外头又传来一声豪吼,竟把塔的外墙给震了一震。唐立心中大骇:“他们已经有人冲过来了。”“快躲起......”“放肆!”单廷昭的惊恐声音被一声低沉而具有十分的威严的声音打断了——这声音中自然也是夹杂了功力,响彻了塔内塔外,让唐立感觉声音的主人就在身旁。而单廷昭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弯腰逃遁的姿势就这样僵着。
听见声音,外头辽人们也纷纷停下脚步,左右张望着。“别忙!有变数。”唐立朝着单廷昭那边的方向招了招手,也不在意他看没看见。唐立刚把眼睛凑到洞边,一把懒散的声音便也响彻了四周:“阁下何人,可敢现身?”唐立既知不是单廷昭的声音,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单廷昭,而外头能说出如此纯正汉语的人,就只有那个什么费逐了。
紧接着,唐立就看到一道红影自天而降,恰好站立在了唐立对着的孔前。认清那人是谁后,唐立不由得吃了一惊——那人竟是虚弥。但唐立随后又一想,又觉得那声音的确耳熟,一时间辨认不出,多半是因为自己身处危境之中,脑子转得慢了。
塔外虚弥身着红色袈裟,左手又拎着条长棍,右手却是作合十状地、身子微微向辽人们弯了一下,便当做是鞠了一躬:“诸位光临敝寺,愚僧竟无法抽空以客礼相待诸位,实是罪过、罪过。”费逐却是不曾在意过他讲了什么,只是突然见到虚弥自天而降,而自己却毫无防备,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下寻思:这老鬼怕是从塔顶跳下来的,但我原先怎地不觉?想到此处,他心中一阵恼怒,仿佛被当众羞辱了一番般。
“先生您看......”费逐身旁一个辽人出声道,费逐淡淡一笑,抬掌示意无妨,又走了过去,距离虚弥还有两三丈远时停了一下来,也施礼道:“久闻盘山寺高僧之名,犹如雷贯耳。此次前来叨扰贵寺非我等本意,只是敝国公子爷不知怎地迷在了塔里,还请高僧借过,让我等进去寻上他一寻。”
见到虚弥再度行礼时,费逐双眼却是紧紧地盯着对方左手的木棍,生怕虚弥突然暴起发难。虚弥听得此话,嘴角却是微微上扬,木棍划了个圈儿,左脚更是往前面微微一划拉,似要向前走一般:“这倒无妨,只是此塔有甚多古怪之处,敝寺从来未对外开放过,想来贵国公子也定然不在其中。”费逐见他棍动,已是暗暗地防备着,但脚却是不自觉地往后一迈。在众人眼中,费逐已是露了怯。费逐内心暴躁无比,但对着虚弥还是打着哈哈:“很难说,很难说,只是公子最喜到所谓禁地之类的地方玩耍,很难说。”
闻得此语,虚弥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手中木棍去不曾垂下过,辽人们自是不敢多说,沉默的尴尬笼罩着上空,费逐冷哼一声,后脚一扭,复一蹬,人便冲了过去:“费逐领教阁下高招了!”他自是不敢轻敌,一上来就使出“大开山掌”。
大开山掌,江湖上也有不少人会使,但世人都认为只有费逐一人,才得了此掌真传。他人使出大开山掌,能破树碎石已是相当了得,但费逐当年连使数掌,便推平了一座山丘,自此威震江湖。但不知怎地他后来竟投了辽国,为宋人所不齿。
冲到虚弥面前,费逐见到虚弥竟无半分防御,仍是冷冷地笑着,当下也是大疑,只得急急地收回了大开山掌,改手为从左托起,“承让了!”虚弥突然暴喝一声,直震得费逐打了个冷战,虚弥又提起棍子拨开费逐的手,由于棍子较长,虚弥又用了大力气来提起,木棍便后发先至,不仅隔开了一掌,还点中了费逐的手肘。费逐大惊,忙转出右手来使出大开山掌,不料虚弥也提起了右手作掌,一掌对准了费逐的掌心,硬生生地击了过去,“砰!”两掌相接,竟然发出了碎石崩天的声响,唬得众人脸色骤变。
“咳!”令众辽人意外的是,费逐缩回了掌,跳开了三丈开外,落地时脚步虚浮,一看便知是受了内伤。费逐站稳后,又用手捂住嘴咳了几声:“大......大开山掌,阁下是如何......如何能使.......咳咳!”众人听他这般语气,不由得都吃了一惊,再见到费逐使出大开山掌的右手怪异地扭曲并有些颤抖,便知道费逐是败在了掌力之下,只见虚弥微微抖动了一下右掌,复作合十状:“久闻费施主‘大开山掌’大名,只是不便在这会儿切磋。”
闻言,费逐气得直瞪眼,胡子乱抖,刚才一掌,不过是虚弥趁他未使出大开山掌时便趁虚而入,击中了他,这焉能不败?但费逐瞬间就平静下来,恢复到神定气闲的神态,道:“大师此言差矣,费某若是失去此时机会,日后怕是再难遇到和大师一般的强僧来战了。”正说着,费逐从一旁的辽人手中接过一把桃木剑,起了个剑式:“还望大师莫要谦虚。”
话音未落,费逐便挺剑向虚弥刺去,虚弥不语,扬开一片棍花,罩住了全身要害,“啪!”剑身点住了棍身,虚弥正要起手压制时,费逐却把剑往上一抬,削向虚弥的手指,虚弥见状,也不松开手指,而是画了个圈儿,这般一扭,费逐的剑便给压到了下面,不等费逐反应过来,虚弥又平画了个圈儿,棍头直冲向费逐左肩,“着!”费逐不退反进,面对棍头也只是侧身一避,右手直送剑入虚弥咽喉,虽是木剑,但按照费逐所下的力道,足以贯穿虚弥的咽喉。
但就在费逐大喝一声时,虚弥冷哼一声,丢开了木棍,双掌夹住木剑,又拖向右后方,费逐本是前进送剑,但却给那木棍遮住了眼,又被一拉,更是重心不稳,匆忙间,费逐也松开了抓住桃木剑的手,虚弥便轻轻一拨,右手握住了木剑的柄,反刺向费逐。
松手时,费逐已是悔青了肠子,他侧身避开剑身,又趁木剑横扫过来时,低头一避,左脚勾起了木棍,半空一翻身,木棍已至手中。费逐既已得剑,便一棍横打去虚弥的脚,虚弥也不避开,一剑直直地削向木棍,“咔擦!”一声脆响,桃木剑竟然破开了木棍,震得费逐虎口发麻,费逐撑着断了的木棍,跳开几步远,直喘粗气。
反观虚弥,仍是一副神定气闲之情,他将木剑反背背上,哪里有什么僧人的模样?倒似个游走江湖的侠士。只这么一下,费逐便知道对方功力高上了自己数倍,之前猜测虚弥使出大开山掌时用了十成的功力,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虚弥刚刚怕是连五成功力都没使出来。费逐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最后又成了一阵白。此时,他身后的一个辽人拔出刀来,对费逐道:“大师别忘了找不到公子的后果。”辽人看不清费逐与虚弥打斗的动作细节,只是看到费逐和虚弥如小儿打闹般换着兵器耍,而虚弥又轻易地削断了木棍,这就让辽人不禁有些怀疑起费逐来。
此时费逐心中也清楚得很,自己在辽国的地位甚至还不如一匹马,此番带人出来寻那耶律泽,已是立了生死状,又听到那辽人不怀好意的提醒,便想到了那可能在不远处的辽国前先锋。费逐脸色变得更加的惨白,冷汗不停地滴下。
那虚弥见费逐眼里渐露杀机,便滑了个剑招,费逐一见到那剑招,正是自己刚刚舞过的剑式,不怒反笑,丢开木棍,暴喝了一声,直扑向虚弥。人未至,大开山掌的掌风已到,“哼。”虚弥拖起木剑,破开了掌风,“咔!”又是一声熟悉的破碎声,桃木剑便给费逐一掌给震了个粉碎。饶是如此,已耗了费逐不少功力。虚弥点定身躯,摔开木剑,扬出双掌和费逐对招起来,你来我往之下,脚边的土地尽数崩裂,凌厉的掌风刮出一阵又一阵。
就在虚弥和费逐打得红了眼的时候,塔中唐立不禁道:“这虚弥怎地这般厉害。”一旁的单廷昭却在不停地摇头:“费逐这混账东西,又精进了。”“他也是‘妖’么?”“也就王武吧。”单廷昭冷哼了一声,唐立咂了咂嘴:“王武境啊,看来那虚弥是只高不低了。”单廷昭默然,他也不知道这寺中竟有如此高手,不由得将自己和虚弥相较量了一番,轻叹道:“我不及他。”
对于单廷昭思潮的翻涌,唐立自是不知,只道他白日呓语,此时唐立所想的,不过是想象自己模仿虚弥打出一套如此强势的掌法来,只是又转念一想,自己已将剑法练了这么多年,再练掌法必然不易,又是暗暗叫苦。
塔外却又是“噗噗”两声,费逐左肩、右臂上分别中了两掌,但虚弥都及时地收回了功力,因此震碎的也就只有费逐的衣衫,饶是如此,费逐也已经是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布了。费逐又羞又恼,恨不能立即掌毙了虚弥。当他突然感觉到虚弥掌掌留情,不会伤及他分毫时,费逐所使招式更加阴险,贴着虚弥的掌来使出大开山掌,若虚弥也使出功力,必将重伤费逐,但费逐料定虚弥不会伤己半分,便更加用力地使出大开山掌来。
“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