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耶律汶挺剑上前时,唐立一直在暗自运功,心中闪过无数的剑式,但每一招都未必能制住耶律汶,唐立手心不免发汗,想到认真的时候,就连虚弥已经断了一臂都不知道。
见耶律汶大笑着挥剑砍来,唐立瞥见他门户大开,若是能一剑中的,说不定能直接送他见佛祖。但也就在这犹豫之际,耶律汶右手已经挥剑过来,又挡住了胸膛,唐立自知气力不如耶律汶,便多将开来,也不去接他这一剑。耶律汶又哈哈大笑,有意卖弄威风,挥剑时也全然不顾及自己的防守问题,只是一味地砍杀,可惜他臂力同动作的敏捷弥补住了他门户大开的失误,要不然唐立只消把长剑一递,便了结了他性命。
又躲了好几剑,耶律汶却先叫起苦来,这几剑看起来威风,可也费了他好大力气,可是连唐立半根头发都没削下来,双腿也因为被虚弥摔过,原来流畅的动作也变得越发僵硬,唐立躲得虽是狼狈不堪,但也没多费力气。此时唐立心里有了破敌的方法。
待耶律汶虚砍下一剑,唐立也不躲闪,直接用力回砍一剑,原本耶律汶只是虚晃一着,唐立送剑上来本是遂了他心愿,可唐立挥剑力度太大了,直接就震开了他的剑,这在众人看来就是唐立劈开了耶律汶一剑。耶律汶心急,当下就直接搠向唐立心窝,唐立却贴近了他的剑,缓缓后退卸开了他的力道,又反复地像是在磨剑般用力拉伸了几下,直到耶律汶用力把剑尖一送,唐立才侧身避开它,让耶律汶剑身压在自己直立的剑上,这般贴身挡法,耶律汶心中一喜,便要用力压剑制住唐立。
就在这时,唐立却伸出一脚,仰头从双剑底下滑过,右手握住剑柄,用力往前一带,封剑就这样来回地在耶律汶长剑上锯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这般打法,倒也是教耶律汶开了眼界:这小子灵敏的很,早在我压剑之前就给他滑了过去,我压剑的动作倒......哎呦,这可不好!耶律汶还在寻思着方才唐立的动作所为何故,却看到抬起的剑身上有一段深深的划痕,顿时醒悟过来:唐立来回地磨剑,是想用剑锋去割自己的剑身,长剑的剑锋犀利,剑身却扁平脆的很,这般磨法,若是耶律汶在用力使双剑相击在一块,他自己的长剑可就得被折断了。
只是木已成舟,再叹息也无济于事,只怪自己托大,让这小子的了手。耶律汶咬着牙用长剑轻轻拨开了唐立的剑尖,这是两人的角色却像是对换了一般,唐立每一下都卯足了力气,耶律汶纵使知道唐立的破绽,也不敢用自己脆的不行的剑去和他的封剑硬碰硬。
两人又抖了好一会儿,耶律汶怪叫了几声:“我可不陪你练剑了!我可不陪你练剑了!”说着狠狠地砍了唐立一剑,唐立用剑格挡,“咔”地一声,耶律汶的剑应声而断。耶律汶趁着唐立避开了断剑时,抛下了剑柄,用一只肉掌硬接唐立封剑。见其抛剑,唐立便知道自己已然胜了几分,但也不敢大意,纵剑去刺夜晚里的掌心,耶律汶每次运掌至半路,总要被长剑逼回,急得他哇哇乱叫。
在一旁的厄智罗也不急着杀掉虚弥,也不似要掺和进耶律汶那一头的打斗,他紧闭着双目的脸就这样木然地对着虚弥,虚弥明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有一种像是猫儿盯着被堵在角落里的老鼠一般的感觉。此刻厄智罗心中大概是在盘算着怎么杀死他才能让自己更享受。虚弥暗暗地想运功接回手臂,却连碰一下都疼痛万分。这一臂,八成是要废掉了。这个念头闪过,让他心中怒火不断翻涌,眼底也有红光浮现,心头满是怒气时,手臂倒也没有那么痛了。
瞧着厄智罗还是守在原地,虚弥探手入袍,掐断了一串佛珠,取出了几粒来,握稳在手后,虚弥冷哼一声:“奸贼!受我一掌!”叫罢,虚弥用左手打出了一记万轮掌,几粒佛珠也夹在了功力之间,弹射了出去。
两粒佛珠射向厄智罗双颊,厄智罗隐隐一笑,出手快如闪电,后退半步的同时伸手一抓便将两粒佛珠都捏在了手里,待虚弥使出回劲时,厄智罗衣袍一抖,急急地转了个圈,卸去了打在他身上的佛珠的力道,又反手把佛珠抄在了手底。厄智罗向虚弥伸出一拳,又从指缝中漏出些颗粒来——只是刚刚那一小会,厄智罗便捏碎了所有佛珠,厄智罗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还有什么把戏尽管试出来吧,不过,你还真道你的能耐在我之上?你荒废的这些年头,我可是吃了不少苦,莫要道现在的你不是我对手,就算是你解开了封印,也接不住我百掌。”厄智罗有意要让虚弥知道自己随时能够击毙他,只不过是想瞧瞧他死在七转封印之下的惨状罢了。厄智罗又忍不住笑了几声。
最后那一下都没能伤到厄智罗,虚弥一阵头晕,体内功力所剩无几,待夕阳彻底消失后,他的功力也会尽数散去。
似乎能看见虚弥虚弱的神情一般,厄智罗又道:“你功夫落下了这么多年,只怕是不知现世上有多少新的拳经掌法吧?”虚弥给他说得心头一震:是了,我待在这寺中多年,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高人谢世、又有多少新秀崛起,这般与世隔绝,纵是连自保都难以做到。原先虚弥还想着能接着唐立的血破开封印,但现在看来,就算是先前的功力失而复得,他的掌法单一,也打不过厄智罗了。虚弥心灰意冷之际,所折之臂又隐隐生痛,虚弥心中又起了一丝怨意:反正这条命是捡来的,这折臂之仇,为了他,拼死也得报。
正当虚弥要跟厄智罗拼上命时,平地里竟然起了一股诡异的风。这风诡异就诡异在于它是从下向上掀起来的,把地上的砂石、岩块拔起到空中,又像磨盘一般回旋着,虚弥同厄智罗都暗叫不妙:这风愈发的强了。连床榻般大小的岩石都给卷了起来,两人稳住下盘,远处一块脑袋般大小的石块同那床榻般大小的石块撞在了一起,那脑袋大小的石块瞬间给撞得粉碎,看得虚弥胆战心惊,厄智罗听到了声响也隐隐有些心悸。
这妖风,自然是耶律汶使将出来的了,他拳脚功夫本就不怎么样,偏偏还要用手掌来对上唐立的兵刃,几次都险些给唐立挑穿喉咙。情急之下,耶律汶也只能拈定“鬼”字诀,把驭风术使了出来,他早已踏进了“妖”中的“摇光境”,距离“贪狼境”仅仅是一步之遥,使出的驭风术自是十分了得,远非风中豹之流能比。只见方圆数十丈内飞沙走石,原本长在地上的草也给连根拔起,黄沙瞬间充斥满了整个平地。
最靠近耶律汶的唐立身体已经有好几处被石块砸中,痛得他龇牙咧嘴、抱头下蹲,只想叫唤哀嚎几声,他下盘功夫本就没有其他三人练得扎实,体重又是最轻背着狂风一卷,双脚隐隐有离地的趋势。
对于唐立而言,最走运的是耶律汶先前耗了不少功力,现在的功力虽然也强势,但也撑不起平地上所有的巨石随心所欲地移动所要耗费的功力,只能是外围的石头借惯性甩的到处都是,有些硬生生地撞断了树木,若非他控制不住,早就运起巨石来将唐立砸成肉泥。
尽管如此,在空中弹射的石块威力还是不容小觑,唐立既要躲开石子,又要稳住下盘不滑向外围,这两样偏偏又是让他无可奈何的,又何谈还手?
在风起的一瞬间,虚弥便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飞沙走石之际,厄智罗要光靠着听力来辨别出他在哪里简直是不可能。虚弥刚想跃到一边时,心中又想:若是我现在动手杀了他,岂不是方便得很?
在这时,虚弥不能确定厄智罗什么时候会跳开,若是他点起轻功跃走,再靠近他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虚弥的心怦怦直跳,顺手卷起并掖住了自己的袈裟,小心地缓缓靠近厄智罗,左手又捏住了几粒佛珠,可怜那厄智罗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只是恼怒地拍打着打在身上的泥沙。待厄智罗手一垂下,露出了咽喉、眉中、太阳穴等要害是,虚弥倏地抬手将手中一颗佛珠弹了出去。
“啪!”“啊!”佛珠嵌进了厄智罗的右眼内,眼珠被捣碎后连同血液溅了出来。虚弥暗叫不妙:没成想我功力竟然少至于斯,用力弹出的佛珠分明是打向厄智罗的太阳穴,却不知是被风吹偏了还是怎地,只打中了他右眼。可是厄智罗双目本就无法视物,这一下只能让他痛上一阵子。
那厄智罗也算是位人物,在瞬间就听出了是虚弥弹出佛珠,并且在知道其来势甚猛拦不住它、佛珠打进了眼珠子里的时候连连后退,后仰着头,又运上功力来一齐卸去其力道,也在中招之后,厄智罗没有慌张地区拨弄出佛珠,而是踉踉跄跄地咆哮着朝四周打出了几十掌,也正因他打出了这几十掌,是虚弥再难前进半步、补多几粒佛珠。
这几十掌,一掌威力甚于一掌,厄智罗功力在体内翻涌,搅动着血液,右眼伤处溢出了更多的血,淌了他一脸。
看着厄智罗满脸、满衣襟都是鲜血,虚弥心中也有一丝戚然,他也决计难将眼前这男人同几十年前那个少年看成是同一个人。那夜逃出,少年癫狂地吹哨出卖他的模样,一直深印在他心中,一晃数十年,大仇大怨也该终了了,虚弥原本以为自己恨厄智罗恨进了骨子里,可是看见厄智罗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恨的,不过是几十年前的那个少年,不是眼前这个人。原本捏在了手心里蓄势待发的佛珠,被他硬生生地握碎在手里。
不料那厄智罗却似疯狗一般,将功力到处乱打:“哈哈!我听到你在这里......啊,快给我死!”虚弥一惊,只道他还真的发觉了自己所在,刚要躲开时,发现厄智罗不过是乱打一气,出掌路数也近乎全是防御。虚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几十年的恩怨,我毁了你双眼,你也折了我一臂,就算......”
话还没说完,厄智罗像是又惊喜又怨恨地怪叫了一声,右手五指成爪状朝着虚弥冲来,虚弥只得将下半截话吞进肚子里,刚要点起轻功,才想起此时已过了黄昏,他体内已经是半分功力也没有了,虚弥苦笑一声,侧开了身子,尽量避开要害,但这下,厄智罗的下一着他可就躲不过去了。
“狂徒!还想要杀人么?”突然空地上响起了一声像是虎吼的暴喝,震得连风都矮了一截,听到这个声音,厄智罗惊得手脚都软了一半,右手只抓住了虚弥的衣领。也就在这时,一个矮胖的头陀赤着脚从林子中奔了出来,虚弥只瞧见他满脸黑须,皮肤也黑里发红,脸皮又横又扁,五官也一同横着,教人瞧着也有些胆怯。
只看见那头陀轻功极佳,体外隐隐有功力流动,在空中飞动的砂石全然打不中他。一眨眼的功夫,头陀便冲了过来,一巴掌盖飞了厄智罗的手,抬腰横在了虚弥同厄智罗之间,厄智罗脸色一阵煞白又一阵惶恐,矮胖僧人又大声喝道:“无耻叛徒,这下看你往哪跑?乖乖让我折了......咦?你眼睛?”
闻言,厄智罗惨然一笑:“我双目早已被毁,师......”“住口!老僧不是你的师叔!”那胖头陀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那口沫儿稳稳当当地被啐在地上,似乎这里压根就没起风一般,他又大吼了一句:“那边的臭贼道!还不收了你的破风?你爷爷可要生气了!”
这几声,一声比一声浑厚,教人听了耳朵都有些发麻,怕是连山里的大虫也得输三分。在风眼处施法的耶律汶早就被这几声给震得功力都有些紊乱了,平白无故地就成了孙子更是让他恨得牙齿发痒,咬得“咯咯”声响,只是这头陀尚未出手就震得自己功力险些岔了道,真动起手来,十个自己也未必是他对手。
就在耶律汶缓缓地收起了风时,迎面就看见唐立欺身向前来刺出了一剑,他知道自己背靠着林子,便先躲了唐立几剑,趁机闪回林子里头,他嘴里还不忘大叫:“放箭!放箭!”他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想象中的箭雨也没有出来,耶律汶暗叫不好,辽卒们不会是给伏击了吧?方才他驭风时飞沙走石,却也因此听不到辽卒们是否有叫喊,当真是失策。
这时,从林子里却钻出了两个小孩,一男孩拍手大笑:“你是要叫人吗?哈哈,他们全部睡着啦!”耶律汶惊愕之下,右肩被唐立一剑划出了一道血痕:“哎呦!”唐立原可趁机挺剑刺进他心脏,但听到了那小孩的声音,惊喜得他大叫了一声:“唐......啊呀,不是,你们!怎么找到这里?”那两小孩,自是唐朔和唐汐了。唐立叫了一声后,从林子里却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天色昏暗,唐立虽然辨不大清两人,但唐朔的语气他决计忘不了。唐立同两人平时在族中也无甚交情,也只是因为一起出任务才勉强称之为同伴,但分开了一段时间,三人都饱尝了在外头颠沛的日子。一见面、一听到声音,唐立眼眶就泛红了,恨不得扑上去抱住唐朔他们。
被剑割伤了右臂,耶律汶不退反进,趁着唐立回头之际,探手就要扼住他的颈部,里唐立后颈还有一尺不到的距离时,耶律汶脊背上要穴忽然被一块硬物点中,全身瞬间一软,百年瘫倒在了地上,但神智还算是清醒,他听到后面有把沙哑的短促的声音响起:“背后偷袭、多打一,不算英雄,不算英雄!”这声音虽然轻似蚊鸣,但却让耶律汶、唐立和平地上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声势虽然比不上那胖头陀,可是传音功力的深浅却不分伯仲。
“你又是谁?”耶律汶气急败坏地叫道,两小孩现身,又声称让所有辽卒都趴下了,这种谎言耶律汶自是不信,其背后定有他人动手。来者并不答话,只是抬脚跨过了耶律汶,耶律汶努力地抬眼,却只能看见那人又高又瘦,还是个驼背,耶律汶还能看清他脚背皮肤干皱。还是个老头!耶律汶恨恨地心想。
那老者背着双手,身上所穿的,不过一件青白褪色的僧衣和下身一条破着洞的、像是农人穿的裤子。唐立挺着剑,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剑尖时而下垂,时而又上扬。老者经过唐立面前,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啧”还是“嘿”的声音,他伸出了手,手上抓着把铁尺——方才点中耶律汶背后穴道的就是它了。老者用铁尺将唐立的剑抬上了半尺有余,剑尖直直地对准了他自己的心脏,唐立一伸手,便能送了他性命,可老者丝毫不顾及,只是像喃喃自语地道:“好剑,好剑......”过了一忽儿,他又像是对着唐立说道:“剑之所指,不要离了对手要害......唉,你再多练上几十年,自己也就懂了,唉......”说完,老者松开了铁尺,任由唐立剑尖垂向地面,又连叹了数声,似风一般地走向胖头陀。唐立站在原地默然不语,心情复杂。
看那老者行走如风,衣襟却不怎么摆动,耶律汶心中又叹气道:莫要道功夫不及他,就连轻功也是比不上他的了,不知这老儿是何方神圣。
快步走近了胖头陀,老者面皮上的铁青色就更深了一层,他伸出铁尺,一指厄智罗,对着胖头陀道:“师弟,你还跟他说什么废话?先将这叛徒打残,教他再也逃不了,押回寺里,听由方丈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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