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人生规划表、化缘等,两年下来,于世从老贾和其他同学的口中,零零散散地听到了一些故事。
老贾,从小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在当地改嫁,继父对老贾态度十分恶劣,甚至有虐待的嫌疑。
“有一次,我出去耍,回来迟了,他就使劲打我,压着我的头趴在地上,让我啃地上的泥土。”老贾说,“他的心理肯定是变态的。”
等到老贾可以上小学时,继父也病逝了。母亲再一次改嫁到了东北某地,老贾不愿面对第二任继父,就留在了老家,之后和母亲断了联系。老贾上小学开始,住在自家的老房子,吃饭、学费等全靠村委会帮忙。
“那个男人打我打怕了,我从小感觉一直有人要害我,缺少一种安全感。”
“我老家是土房子,窗子都是木头的,我在房门上多加了一把锁。窗户都是用报纸糊得严严实实,不透一点光线。就是这样,外边一有点声响我就立马醒过来了。”
等稍稍大点儿,老贾就开始利用周末和寒暑假捡拾垃圾。按照老贾的说法是,他是吃百家饭长大,所以身体好;靠捡垃圾卖钱交学费,从垃圾堆发现可用的东西,如报纸、书籍等,捡了先自己看看再去卖掉,所以养成了一个学习的好习惯。
等上到初中时,他的母亲曾来找过他,他不见认。自此,母亲再也没来过,他也彻底开始了一个人的奋斗史。
老贾非常相信命运轮回、喜欢看相,经常盯着身边人面部,神神秘秘说某人“先天命格、十年财富、事业发展、姻缘子女”如何如何,还煞有介事地告诉生活中的注意事项。
老贾也热衷于打坐,每当遇到复杂的事情或生病感冒,他就喜欢盘腿坐在床上冥想。“静坐是最好的疗养,坐到灵魂开通、全身通透大汗,也就没事了,感冒啥的也好了。”他经常这样说。
于世偶尔看到他盘腿坐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禅定”的样子,但没看到过他冥想静坐到大汗淋漓状。两年来也确实很少看到他生病吃药,不知是打坐的原因还是本来身体素质就好。于世经常说他,作为政治学专业学生,对中国文化的理解和运用过于随心所欲,尤其是对《易经》和佛教文化喜欢“神秘化”,走得太偏。老贾始终不以为然,经常以一个老大哥的口吻批评于世说话像书呆子,根本不理解他的生活。按照老贾的话说就是“你还小,经历少,不懂得生活。等出了校门遇到一些事情,就会在某个时刻彻底明白我说的。”
老贾从小喜欢政治,但高中是特长生,学音乐,经过四五年接续复读,他终于考上了师大音乐学院,又在大二学校公开考试转专业的时候,到了政治系。作为一名特长生,这样的跨度在师大历史上算是第一人。他也确实喜欢钻研时政,曾当着于世的面,将零八年北京奥运会火炬传递路线背了个遍,像说快板,而且对国际国内大事要闻非常关注,每天总要到报亭翻翻最新的报纸,如《参考消息》《南方周末》等,定点定时看《新闻联播》。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如果你觉得《新闻联播》刻板枯燥,只能说明你在筛选信息和发现机会方面可能还是个外行,而且你根本不懂中国的政治、社会、文化、经济等方方面面。”老贾经常对班里一些不关心时政的同学说,“从时政热点可以发现商机、提前预知风险,从一些国家的新政策中找准方向,提前把握毕业以后的仕途、经商,甚至一些考试等的方向。”这一点于世确实有点认同。看新闻就是一个了解世界的过程,作为当代大学生,对信息的获取如果仅仅限于图书馆和课堂,那明显不足。于世在老贾的影响下,也逐步养成了看报看新闻的习惯。
其实,老贾最大的特点并非以上说的这些。老贾曾公开承认自己是个gay。这对于思想传统的于世来说不可思议。在老贾没有公开自己的性取向前,于世觉得平时的老贾说话总是带着一些“娘娘腔”,但这些又被他满脸络腮胡子和肥胖的身材所掩饰。有时候他也有点“嗲嗲”地过来搂一下同寝室兄弟的肩膀,大家都是嬉笑着闪开。
于世有时在想,生活中有些现象确实难以解释。比如人们对两个女生牵着手逛街不以为然,但换做男生做同一件事就不一样了;还有女生说话霸气、举手投足像男生,人们也总会说“这女娃性格像男生,外向开朗”,但如果换做男生像女生一样,人们又都会一致认为“没有阳刚之气、爷们气概,是娘炮”,认真想想,这样迥异的评价确实有点意思。
老贾也知道别人大多看不惯他平时的言行,背着他也有一些说辞,却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像跟世人宣示天下老子最能行,我就是我。这点让于世真心敬佩不已。于世想起了明·王越的《朝天子》:
万古千秋,一场闲话,说英雄都是假。
你就笑我剌麻,你休说我哈沓,我做个没用的神仙吧。
于世在想,我们大多数人,总是活在别人的眼光和嘴巴下面,很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导致部分言行畏首畏尾、甚不愉快。人,有时应对一些事情,还真需要一点只奔前方、莫顾左右的胆气和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