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挥着翅膀的男孩
秋老虎肆虐的季节里，被艳阳炙烤了一晌午的大地兹兹冒着热气；与送鹤堂内一室的凄凉晦暗，构成鲜明对比……
黑压压的人群来来往往，或安慰、或低泣。梁家长子梁牧靑不断重复着：给来宾签到、致谢、别黄花……才刚成年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成许多，黑黄微胖的脸上表情疲惫。
次男梁牧之……袭白衣肃立于礼堂中央：或许是浓密的睫毛覆盖住双眼，在他细致的脸孔上看不见太大的起伏。倒是紧扣住母亲肩膀的那双女生般细致的手，微微抽搐着，透露他此刻内心的脆弱。至亲的骤逝迫使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一夜长大……
梁牧芸扭动着滚圆的身子，费力地挤出礼堂，一路漫无目的地狂奔！一面使劲抹去防碍她前进的“薄雾”。
大家都那么奇怪，从头到尾都哭哭哭！那个司仪也很奇怪，莫名其妙的一脸沉重，死掉的又不是他爸爸……
“小香猪，你想变成烤小猪啊？”低柔的嗓音带着少年特有的稚嫩，十分好听。
喝！蓦然煞住脚步，梁牧芸如梦初醒：见鬼！怎么跑到焚化场来了！
“爸爸没告诉你背对别人很没礼貌嘛？”
梁牧芸转身，面带愠怒……少年背对着夕阳，轻风抚弄微卷的褐发，在他饱满的额头打着圆圈。
唔……油头粉面，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我已经…没有爸爸了……”梁牧芸用脏兮兮地小手胡乱抹了把脸颊，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
“你是……梁牧之的妹妹？”瞥见她胸前的小白花，少年推测道。
“你是我二哥的朋友？他让你来找我嘛？”梁牧芸仰起胖嘟嘟的圆脸，哭红的鼻头下还挂着一管鼻涕。
少年拿出纸巾，细心地替她擦拭：“有没有听过《圣母百合》的故事？”
“那是什么？”梁牧芸抬头，疑惑地皱眉。生母百合？莫非养母茉莉？
“有个人终日为生计苦恼。一天，他从教堂祷告完回家，激动地告诉家人……圣母显灵赠与他一支百合，并承诺当百合花开的时候，幸福就会降临！第二天，家里收到祖母的遗产……满满一口袋黄金！当妻子满心欢喜的想跟丈夫分享这个喜讯；才发现他已在饥寒交迫中去世…然而，他却微笑着双手合十，胸前的那朵圣母百合开得很旺盛……”
恩……还是二哥的睫毛比较长；还是二哥的皮肤比较白；还是二哥的鼻子…呃…好象他的鼻子也很挺……
“故事而已，有必要……听得咬牙切齿吗？”
“呃……我知道！想要得到幸福，就得付出代价。”迅速别过头，梁牧芸尴尬地揉揉鼻子。
少年笑了，牙齿白得发亮。他转头指向天空：“你认为……云的上空是什么？”
“大气层。”这是常识好不？
“妈妈说，云的上面有天国哦……正常的女孩子都会这样回答吧！”少年一脸不可思议地睨着她。知不知道什么叫浪漫哪？
“天国？”坐在石头阶梯上，梁牧芸双手环膝，若有所思：“所谓的圣母玛利亚……没有给予我任何恩惠……却带走了我的爸爸……”一双小手纠缠得像拧干的毛巾，抵在膝盖间小小的头颅越埋越深……
“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是为了见证另一段生命的存在。你们的爸爸用自己的一生见证了你们的存在，或许，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完成了，所以才没有遗憾的离开。”少年的语速不疾不徐、委婉低柔，仿佛有抚慰人心的奇效。
“我……”缓缓地仰起头，梁牧芸陷入一汪清澈的深潭……少年那对琥珀色的眼珠正专注地望着她，夕阳余辉下的轮廓，神秘而优雅，散发着点点柔光。那一刻，她不觉恍神：“你是不是把翅膀藏起来了？”
“其实，我也一直觉得自己像个天使……”到底是个半大孩子，听见赞美，少年不禁得意地挤眉弄眼。
“长翅膀的也可以是鸟人！”梁牧芸使劲挤出一个鬼脸，暗暗为自己的失言懊恼。
“看来，你恢复得差不多了！”鸟人利落地跃下台阶：“该是我功成身退的时候喽……”
“喏！给坚强小孩的奖励！”弹指间，他的掌心已多出一颗银蓝色锡纸包装精美的糖果：“这不是一般的糖！这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Cloud Kiss.”
“喔……”能给人带来幸福的……棉花糖？
“喂！你就这样走啦？”软软胖胖的小手捏住鸟人的衣袂。
“我还要回去复命！”鸟人背对她摆摆手。
“名字呢？”她松开手。
“君潋晨。”夕阳将他的背影扯得很长……
梁牧芸永远都会记得……
在生命中的第八个秋天，她失去了父亲；接着，一个叫君潋晨的家伙，冷不防闯进了她的世界。
那年，梁牧芸八岁；君潋晨十四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