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金钱买不到的尊严
姚诗琼故作震惊地瞠大眼睛:“你还不知道吗?磊少他……他的健康检查报告……这种事情,让我怎么说得出口啊!”
“石岩磊!”果然是胸大无脑,女人张着涂满唇彩的厚唇,将粉饼盒子当做武器,凶猛地敲击石岩磊那颗还算英俊的脑袋:“你无耻!”
“嗷!”捂着突然遇袭的脑门,石岩磊还想追出去,替自己仅存的一点点声誉做辩解。
“去死吧你!”女人仓惶地冲出车外,回身一记狠踹,将刚冒出头的石岩磊又踹回驾驶座。在众目睽睽下,跑得比蟑螂还快!
交警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罚单往车窗上一按。
见姚诗琼死皮赖脸地钻进副驾驶座,石岩磊立刻很没气魄地向门边滑了一格。随即幡然清醒:“你上来干嘛?”
还敢问?要不是顾着整他,梁牧芸能丢下她自己开溜么?姚诗琼自说自话关上车门:“都怪你!害得我和朋友走丢了!送我去衡山路。”
“我……”石岩磊风风光光二十六年,这回总算是遇见克星了,哑巴吃黄连,他忍!
梁牧芸承认自己不厚道,扔下姚诗琼就风风火火地赶来衡山路。当初就是在这里,她等了整整一个七夕,生怕任何的耽搁,都有可能再次和君潋晨失之交臂……
衡山路的国际礼拜堂,依然如往昔般的古老而巍峨。梁牧芸伸手拂开覆盖在门牌上的积雪,呵出的热气,将飘落在面颊的雪片融化成一颗颗透明的珍珠。
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救护车笛声,突兀地打破这份宁和。人群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渐渐围成一个圈,那情景像是围观交通意外的现场。
心脏收缩了一下,刚冒出胸膛的愉快的气泡,啵地一下,被不安刺破了。
梁牧芸警告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几乎是闭着气,举步艰难地靠近人堆……事故现场,不相干的群众被黄绳拦截在一边。只露出受害者血淋淋的一只手臂,那是一双年轻男人的手;已经被赶到的医务人员圈上了白线。即是宣告:受害者不幸当场身亡!
那种不适的感觉像在胃里支了一口热锅,沸腾的开水不住地溢出,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现场那辆再熟悉不过的银白色劳恩斯,压得扁扁的车头,粉身碎骨的车灯……都昭示了这场车祸的惨烈!
那、那是……君潋晨的车?
梁牧芸脚下像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视线从清晰到逐渐模糊,透过眼前的雾气,一条纤长挺拔的浅色人影缓步迈入眼帘。心,渐渐地……又恢复了跳跃。
“银白色的劳恩斯满大街都是啊……小香猪。”君潋晨踏着被落雪洗刷过的地面,带着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微笑,出现在她眼前。
揉了揉眼角,不是幻觉……梁牧芸也顾不上破涕为笑有多么不美观,借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用力扑进君潋晨的怀里。
“我还以为你死掉了……”梁牧芸在君潋晨胸口蹭了蹭泪水,口齿含糊不清。
“我知道。”君潋晨安抚地轻拍她的背脊。
“呜……”怀里传来吸鼻涕的声音,他可怜的的外套啊!梁牧芸干脆一股脑,将憋了许久的心里话全盘托出:“我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我知道。”你的心里话,全写在脸蛋上了。君潋晨望着怀里的头颅轻笑。
“这些话……我藏在心里十三年了……”都快发霉了吧?
“我知道。”君潋晨瞅着缠绕在他指间的发丝,朗目兴起一丝调侃:“不过,你知不知道,现在我们正在被围观呢?”
诶?梁牧芸猛地睁开双眼,耳边是君潋晨平稳的心跳……她、她在大街上强“抱”了君潋晨?一把推开面前极具诱惑力的胸膛,梁牧芸恨不得当下掩面而逃。
“躺完了就丢,我还真是悲哀啊……”君潋晨状似幽怨地轻叹。
雪片纷飞,落在烟灰色毛呢大衣上,散发着浓郁的复古英伦风,将他儒雅出尘的气质衬托得愈加完美。梁牧芸那颗小小的自卑心,又悄悄地萌芽了……
“请问,是君潋晨先生吗?”陌生的音调介入两人之间,几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相互回视一番,语带兴奋:“真的是他诶!这学期的期末报告有救了!”
君潋晨不明所以的被簇拥着,回头望了一眼梁牧芸,正被傻不垃圾地晾在一边。
“我们是新闻系的学生,有幸欣赏过你的学术演讲,相当精彩诶!”几名年轻人唧唧喳喳一哄而上,满怀期待地像盯着一盘美味佳肴:“能不能对你做一个简单的采访?我们想把你的独家专访登在校刊上!”
“你说呢?”君潋晨噙着慧黠的笑,将主动权交给梁牧芸。
“我?”傻乎乎地瞪圆了眼睛,梁牧芸根本不懂怎样拒绝别人。被这么大群人一闹,更是找不到东南西北。
轻弹一下她的前额,君潋晨冲大家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对不起各位了,失陪一下!”
还没待大家反应过来,梁牧芸已经被拖着跑出了众人的视野。有过之前拜伦所赐的经验,梁牧芸步步生风,跑得飞快。
“不理他们没关系吗?”杏色针织帽下的长发风中凌乱,梁牧芸猜想自己现在一定像个女魔头。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君潋晨,笑得像孩子般开怀,眼底还闪着顽皮的光彩:“我还欠你一个,只属于我们的白色圣诞!”
“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减肥成功了。”眼看距离衡山路渐行渐远,梁牧芸放慢奔跑的步伐,笑着轻喘:“所有的人都喜欢拉着我跑。”
君潋晨望了望两人无意间交握的双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那是因为你反应迟钝哪……”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那么爱损人啊?”面对这样的君潋晨,梁牧芸的局促感也削弱了不少。若不是手心有他的温度,恐怕到现在梁牧芸都不敢相信,曾经距离她那么遥远的星星,此刻正被她握在掌心……
梁牧芸这才发现,彼此的间距那么短暂,羞赧地想松开手,却发现对方握得死紧。抬头,对上君潋晨那张百看不腻的脸孔。
当初带尹倩前往马德堡接受治疗,更多的目的是为了替将来,继承父亲的医院奠定基础。
“其实……我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北风呜咽着扫过发梢,藕荷色的雪片从黄昏与傍晚的交接处,倾泻而下。落入君潋晨的瞳孔里,波光粼粼……
谁说女人似水?眼前的男子比水还剔透玲珑,他有一颗玻璃造的心,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吸引人情不自禁地去触碰。但一不小心,就会伤痕累累。
感觉掌心的温度被抽离,君潋晨眼眸一黯,落寞地凝视着空荡荡的手掌……
软绵绵的手掌蓦地贴近他的,梁牧芸反手捉住他的掌心,眼里盛着从未有过的坚定:“这一次,换我牵着你的手。”
“诶!你们到底约在哪里啊?”都绕着徐家汇逛大半圈了!石岩磊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扶着晕眩的脑袋。
“问那么多干嘛?开你的车!”姚诗琼蛮不讲理地横他一眼,还顺带推了他一记:“开快一点!”
“你当玩侠盗飞车啊!这里又不是高速公路!”这女人,不会开车还要乱使唤人!石岩磊暗自盘算着,在哪个路口把她一脚踹下去,然后溜之大吉。
“你傻笑什么?”肯定没安好心!姚诗琼睨着他,忽然眼角瞥见一条人影:“小心啊!”
叽……轮胎急速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车头向旁一歪,笔直冲进一辆正在装卸垃圾的垃圾车与人行阶之间。碰!车头硬邦邦地撞飞塑料垃圾桶。
索性有惊无险,车内的两人刚庆幸地舒一口气,驾驶垃圾车的司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在车身装载垃圾的滚筒“嗡嗡”转动的同时,垃圾源源不断地从疏导口倾倒而出,劈头劈脸地浇灌在石岩磊那辆可爱的A8上!
瓜果皮、废纸、玻璃瓶子、还有许多细数不清的垃圾,夹带着恶心的黏液顺着车窗悉数滚落下来……整个密闭的车厢,立即弥漫起一股恶臭!
“你……你这个……这个……”石岩磊一定是气疯了,颤抖着指着姚诗琼的脸,半天找不着形容词。
嗞溜……只小强从前车窗快速地爬过。
“哇……”两人异口同声地怪叫,同时向对方求救似的扑进。
“喂!你是不是男人哪?”居然怕蟑螂?
“你这么像男人,不是也怕蟑螂!”好臭的圣诞节!谁来救救他啊!
长乐新村的弄堂内,一间布置精巧而充满浓郁中国特色的小店铺,吸引了梁牧芸的注意。
店铺门前挂着一块古色古香的门牌,标着:中国蓝印花布馆。没想到,繁华的徐家汇背后,居然有这么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存在。
传统蓝印花布料的市场几乎已经绝迹,什么样的人会经营这样一家非营利性的小铺呢?
拉着君潋晨朝还算宽敞的屋内走去,墙壁四面都挂着手工扎染,花色各异的蓝印花布;内里的布局简洁却不简陋,向外望去,还有一间幽静的庭院。一名六十上下的老先生,绑着袖套,一边微笑着朝他们招手示意。
原来,这间独具特色的民间小铺,居然是眼前这位,热爱中国蓝印花布文化的日本友人创办的。
自己的文化,居然要别人来传承,梁牧芸不禁有些惋惜……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兴奋地抓住君潋晨的手臂:“有了!我想到一款珠宝设计的草案了!”
梁牧芸双颊红扑扑地,像颗清甜的苹果,双眸因兴奋而闪烁着。借着傍晚的霞光,分外可爱。
君潋晨动容地凝睇着她,两双澄澈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许久,旁若无人的绚烂着。
细雪轻舞,掉落在盛水的染缸内,滴答滴答……吟唱一曲浪漫的冬日恋歌……
怔怔地望着君潋晨那一寸寸,在眼前放大的俊颜,梁牧芸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轻轻呵出的白雾抚摸着她的脸颊。寒冷的空气,在周遭幻化成一波波暖流,沁入心扉……她等这一刻,等了二十一年啊!
在彼此的鼻尖即将触碰到的一刹那……碰!地一声巨响,数道流光冲破天际!在云端四散,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花火!
“麦丽克丽斯麦斯!”老先生说着蹩脚的日本式英语,亲切地给两人祝福。
“Merry christmas!”两人腼腆地相视一笑,朝老先生回礼。
这一年的白色圣诞,将是梁牧芸记忆里最美丽的一天。因为,她抓住了日夜守望着的,那颗星星。
再美的烟火,抵不过我手里的星光;再美的星光,抵不过你眼底的流火。
空旷的林家大宅里,一颗被装点得硕果累累的圣诞树,孤零零地矗立在客厅中央。
林唯一探首望了望书房的门扉,依然紧闭着。再看看那一桌她亲手操办的,外形不怎么美观的菜肴,深呼吸,一头栽进沙发里,继续那漫无止境的等待……
整时一到,桃木制成的布谷鸟,就从昂贵的大钟里探出脑袋,欢快地吟唱起来。倒影在纤尘不染的微晶砖地面上跳着舞。
“小姐,我在整理柜子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是不是你的?”钟点工阿姨将粗糙的手掌伸至林唯一面前,手指上挂着一串浅粉色的贝壳项链。
从家庭食谱中抬起头,林唯一瞥了眼那串不怎么起眼的项链,忽然,眼前一亮。刚想伸手取过来,却被飞奔过来的梁牧之抢先一步。
“别碰!”几乎是用夺的,梁牧之一把将贝壳项链揣攥在手心里。
白嫩的指尖划过书面,林唯一故作不经意地问:“干嘛紧张成这样?就当是送给我,不行吗?”
“这根项链……不值钱。”梁牧之握紧项链的手,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
干脆将话题挑明,林唯一直勾勾地凝睇着他:“举行婚礼的那一天,我看到你气喘吁吁地赶到教堂,手里就握着这根项链。”
原来,她早就知道……梁牧之清澄的瞳孔忽闪着。那是芮雪留给他最后的记忆,他不想被任何人摧毁。
“梁牧之,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甚至……”林唯一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抬眼注视着面无表情的梁牧之:“有些恨我?”
回视她半晌,梁牧之沉着脸,拾起滑落在地的食谱:“以后不用学这些,没有必要。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你很清楚。我有什么资格说不?”
“可是……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有所改善了。”林唯一不明白,自己做得还不够多吗?为什么就那么排斥自己介入他的生活?
“如果我之前的举动,让你觉得困惑了,那么我很抱歉。”梁牧之站起身,冷漠而疏离:“我们之间,最多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对你照顾是我责无旁贷的义务,仅此而已。”
“那只能说明我的努力还不够!”他们才结婚半年,不是么?林唯一固执地和他僵持着:“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不可以命令我不要接近你。我林唯一,绝不会轻易妥协!”
在笨重的梨木大门合上前,她听见梁牧之这么回答:“这个世界上,金钱买不到的除了时间、感情,还有男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