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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此地连片的红枫宛如烈焰,随风翩舞,让人心生澎湃。
庄泽背着方尘,马不停蹄的奔驰了八个小时,终于在太阳刚升起时到达了浮云观,多年修练积攒的法力也已经是十不存一。
“多亏了你给他喂了一颗雾莲果,不然还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这条命。”,浮云子感叹一声,旋即打趣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这样的家底,还有多余的没有,也孝敬给老夫两颗尝尝?”
要说这浮云子,上一辈中也是鼎鼎有名的奇人,出身姜氏,神农后人,放着诺大的家业不肯继承,偏要做一名游方道人。
去年途径新化,偶有所感,结成金丹大道,便在此地建了道观,和南华庄氏做起了邻居。
神农一脉本就精通药理,就近寻医,自然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庄泽听他揶揄只觉心中苦涩,本来收获两颗雾莲果,许军生服其一时他还觉得有些浪费,现在倒好,便宜方尘这家伙了,“世伯,您就别开我玩笑了,他没事了吧?”
“没事?”,浮云子睨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庄泽听得出浮云子的口气,似乎情况并不乐观,忧心忡忡地把自己与方尘相识的经过,包括龚滩之事以及之前在云雾山所遭遇的都简单说了一遍,独独跳过了渊水腾龙与大道择主的部分,毕竟后者事关重大,暂时不能外传。
“什么?这小子和那个混人还有牵扯?”,浮云子听完,眉头顿时皱的更厉害了,要不是年愈不惑怕是要气的跳脚,哪怕是现在也黑着一张脸,老大不痛快。
庄泽见状也是苦笑一下,赵叔的名头,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响当当的,二十年前横空出世,第一次露面就以霸道绝伦的实力碾压了一代人!
而在赵叔出现之前,那一代人是以浮云子为首的,也正是因为那一次,浮云子才决心走上云游之路。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师伯还是不能释怀。
果不其然,浮云子眉头紧皱之后,冷哼一声,直道:“既然和那个疯子关系不浅,你就把他送还过去,让那疯子替他收尸,与贫道再无干系!”
浮云子本来对赵凤声还有几分阴影,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已结成金丹又何必惧他?所以才直接如此硬气地赶人。
若是早知道这小子和那疯子有关联,他或许早就撒手不管了,压根儿不会施救。
庄泽明白自己失言,不由得一阵头疼,又劝道:“世伯,别啊,您看他现在这模样,便是送给了赵叔,也是救不活啊!赵叔毕竟是粗人,您不一样!您是杏林圣手,药道大家,才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赵叔哪儿能跟您比啊?”
一番话,听得浮云子颇为满意,可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庄泽只好又道:“世伯,您想啊!这小子和赵叔关系密切,您救他一命,赵叔焉能不欠您个人情?到那时,只要人情没还上,他见了您,不得低您一头?”
这话算是说进了浮云子心坎儿里了,半辈子与医药打交道,心性淳朴的他认为事实理应如庄泽所说的这般,却是丝毫没有想到,赵凤声既然能够被他们称作混人,自然就不是个讲理的主儿!
不过此刻,浮云子却对救治方尘上了心,能压那贼厮一头的机会可不多,这人他是打定主意要救活了!
方尘现在生机微弱,当务之急还是要补足气血,浮云子随意从自家仓储中取出几株灵药,又挥手招来一只大号的香柏木桶,倒上半盆杨枝甘露。抬手生出赤红色火焰,一株株宝药灵材从火焰中穿过,迅速化成赤红色汤汁加入桶中……
浮云子这一连串动作,看得庄泽都有些发愣。庄家虽然执天下道门牛耳,但世代清贫,哪里见过药浴这种东西?不禁问:“世伯,您这是?”
浮云子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才道:“补血养气!”
这让庄泽不由一窒,心底居然开始羡慕方尘的好运气,他长这么大,都还没有过这种待遇。
准备妥当,浮云子大手一挥,方尘就飞进药液之中。
一入桶内,整个人突然昂首惨叫一声,疯狂挣扎起来。
浮云子面色一变,眉头紧皱,不过旋即压下心头疑惑。不管不顾,继续以炼丹手法,炼制着这一桶药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把方尘给活活炼成人丹呢!
方尘体表渐渐充血赤红,青筋暴起,面色狰狞,却没有继续挣扎。
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后,赤红色药液颜色彻底暗沉,只留下一些黑色渣杂浮在表面。
这时,浮云子一把捞出方尘,丢到床上。看着躺在床上的方尘,浮云子的脸色渐渐凝重,变得难看起来。
庄泽正要发问,浮云子却是先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身上怎么会有积年火毒?”
后者闻言一愣,积年火毒?
见庄泽一脸错愕,浮云子便心知这小子帮不上什么忙了,直接转身离开。
庄泽见状也是直接跟了出去,追问到:“世伯?连您也救不回他么?”
“谁说他会死?”,浮云子没好气地呛了庄泽一句。
庄泽满心的担忧直接被噎了回去。
“我只是说他身居火毒,并没有说他有性命之忧。行了行了,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这小子还得在我这浮云观中养些日子,贫道好好研究一下!”,浮云子没工夫搭理庄泽,简单解释一下就要赶人。
刚走两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这小子肉体凡胎,即便有灵物滋养,也少不了进食,你隔三差五带些补品过来。我知道你庄家抠搜,可想要这小子好好的,就别拿残次品充数。”
被浮云子当面这么说,庄泽也不由得面带几分尴尬,却只能点头应是,心中却在滴血。自带方尘出来,一路上奇诡之事不断,折了一身法力、亏了雾莲果这等宝贝都不说,如今又要为了这家伙继续破财,心头实在不忿。
可既然从赵叔那儿应了这个差事,他自然也不会置之不理,只能带着愤懑,当即离开了浮云观,毕竟许军还在新化县等他。
转眼,方尘在浮云观就待了半月有余,身形依旧枯瘦,面目全非。
这段日子庄泽也时常过来,给他带些果子肉脯,让方尘心中有些感动。
许军也来过一趟,似乎主要是来拜访道观主人,不过也给他带了些补品。二人本就没有多少交情,只能说认识而已,做到这一步,方尘已经觉得很好了。
不过庄泽对许军的称谓变成了“小师叔”,这让方尘还是有些不解的。
道观的主人在方尘心中也是个面冷心热的,道长不喜热闹,庄泽不能在观中就待,所以几乎都是道长在照顾他
日暮时分,浮云子从外面归来,带了一碗肉羹与他,甚是美味。
待他吃完,又给他准备了一个大木盆,里面满是暗绿色的液体。
方尘还闻得到一股刺鼻的恶臭和着浓郁的血腥之气令人作呕。
浮云子见他迟疑,捋须不耐道:“犹豫做什?还不过来?”
方尘没有怀疑,毕竟眼前之人对他有活命之恩,若要害他,何必这么麻烦?
脱下道袍,露出瘆人的可怕伤疤,浸入药液中。刚开始,除了感觉粘粘的,有些冰凉,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不适。
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他的皮肤开始慢慢变紫,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经络里,全身青紫色的脉络全部开始浮于体表。一种肿胀感迅速产生,似乎要由内而外把他撑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胖了一圈,只是肿胀的眼睑的确挡住了他的视线,而且更可怕的是,那些脉络里仿佛开始有东西在爬,像是虫子!
奇痒无比,正想动手挠一挠。
浮云子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不可乱动!这是蛊虫,可以吞吃百毒,生性极为胆小,你若动手,皮肤受到压迫,它们便会向内躲藏,深入腑脏,到那时,神仙难救!”
听了这话,方尘再也不敢乱动,想象着密密麻麻的虫子在血管经脉里爬动着,恶心的同时生生忍受这痒痛也实是种折磨。
蛊虫在体内不知是个什么状态,只过了会儿,大概是盆中蛊虫全部钻进了体内,那种瘙痒之感减缓了不少。
他这边忍受着,却觉得这药液越来越热,隐隐有沸腾之势,这种高温,让他愈发晕眩。
隐约间,只觉得有什么黏稠的液体加到了木盆里,血腥气极重,却有很好的降温之效。
然后就是一种他根本无法抵抗的奇痒,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肿胀的身躯,瞬息之间变得较之原来的单薄还要不堪,骨瘦如柴,眼窝深陷,气息奄奄。
浮云子挥手之间,将方尘提出,放在床榻上,同时塞了颗丹药进韩修口中,任那蛊虫在盆内沸腾。
方尘此时皮肤表面布满蛛网似的青紫色脉纹,看起来颇为骇人,身形与骨头架子没有多少分别,连呼吸都有些费劲。
浮云子见状,反而松了口气,捋须颔首。
他最后加入的液体,正是千百毒虫的一身毒血,这血极阴极寒,正是蛊虫所爱,这才有了蛊虫从方尘体内钻出的情况,使他整个人瞬间干瘦下来。
可蛊虫离开,不代表就没事了,被蛊虫吞噬的可不仅仅是火毒,还有方尘的一身精血元气,如果不想办法填补回来的话,人也就算是废了。
关于这些,方尘并不需要知道,浮云子已经想好了对策,调转法力,火气蒸腾,本就有沸腾之势的药液立时翻涌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那盆里吞吃了火毒虫毒以及方尘精血元气的蛊虫就混着药液被炼成了粘稠的药膏。
浮云子用竹片刮下药膏,将之敷在方尘体表,覆盖周身,再用浸润了药液的绷带将他裏了个严严实实,就连耳目口鼻都没有露出分毫。
如今的方尘先经火寒炼心,后历药液淬体,如今又被蛊虫洗礼,体内已经无垢无瑕。
那药膏中有着充沛的精元能量,待到药力由表及里,深入腑脏,不仅元气恢复,后患尽解,还可强筋健骨,增益体魄。
这么一番遭遇下来,即便是个废人,在修行之路上也得变成个了不起的天才了。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灵根资质如何,若是还过得去,收入门下倒也不亏!不过能被那疯子看中,想必差不多哪里去。
浮云子忙完后,瞧着方尘,心里如是想着。
毕竟花了这么大功夫,到头来若是便宜了那疯子,就真的有些恶心人了,自己收入门下,那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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