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个段子。
有个惯三儿,时来运转,傍了一个大金主,锦衣玉食,风花雪月,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晴空霹雳,金主一下崩了,崩的很彻底,要发配宁古塔那种,还祸及了妻儿。三儿是来共富贵的,没义务同患难,自然逃之夭夭,一溃三千里。
本想等尘埃落定,再张艳帜。没想到官府玩起了围点打援,抓而不判,等着看魑魅魍魉们表演。原想敲山震虎,却没料到把三儿这条美女蛇给惊着了。
曾以为傍的是太行王屋般的金山,三儿本着出名要趁早,锦衣不夜行的原则,与金主形影相吊,片刻不离,很是风光高调。虽然胸大无脑,根基不足,干不来什么要劳动锦衣卫的事。可难保有人惦记,来个顺手牵狐狸。
三儿知道,自己以往的开销,都是民脂民膏,就凭这,认真追究起来,足够她住上几年见风不见水的小黑屋了。
只得暂时回乡,躲进小楼成一统。只是走时匆忙,只带了些随身细软,好不容易积攒的缠头赀,都被官府当杀猪金拿走了。好在三儿出身市井,小时候颇经过些坎坷。俗话说,嚼得菜根,百事可做,幼时吃过的苦,是一辈子的财富。
茅屋秋风,粗茶淡饭,三儿一咬牙,都生受了。想着最多捱个一二年,等风声过了,就能再入豪城,重做花魁了。
没想到败在一杯茶上。
当三儿不易,除了花容月貌,多少还要有些才艺,棋琴书画,不下个三五年水磨工夫,没法拿出来见人,三儿要缠住金主,当然没那份精力和心思。
好在,还有速成的花样可学。
烹茶、焚香、插花是新贵妇人们的新宠。
上万一斤的茶,几百一罐儿的水,又有宝岛名师耳提面命,即使杀猪卖肉的郑屠,只要捏紧了万历年的壶,大关年的盞,也能泡出三分滋味。
更别提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布衣裹娇躯,荆钗别青丝,素手操碧茶,颤巍巍摆个娇俏的架势,娇滴滴细语劝茶,这种骨子里的妍态,可比那狐媚子勾人百倍。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早在百多年前,浮浪文人李渔,就养了一帮女孩子,身段婀娜,面容姣好,雅可讲经对弈,俗能脱衣助性,可远观,亦可亵玩,花样百出,撩人身体,动人心魄。烹茶煮水,不过是不足一提的小道。
如今这帮大佬,财富权势远超古人,可说起享受,远不如百年前一小小绍兴师爷。
没办法,没文化就是吃亏。
本是取悦人的玩意儿,浸染久了,三儿竟然有了茶瘾,每日必饮,而且非好茶不入口。现如今,那样的好茶,花钱也买不来,更别提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三儿荷包里早没多少银子了。
勉强在市面上找些茶,总不是那个味道,茶瘾虽不如酒瘾、烟瘾那么百爪挠心,可犯起来,也让人七上八下,嘴里淡出鸟来。
某日刷抖音消磨时光,偶然看到临市某茶室雅集的茶道表演。三儿是拿过表千家深谷会长亲笔签名的茶道教授证的,那些野狐禅,怎么会放在眼里。想着自己这名师高徒要深藏行迹,无茶可饮,那些装腔作势的庸脂俗粉却能登堂入室,畅饮嘉茗。心里气苦,于是在弹幕大发厥词,痛批了那些茶人服装粗陋、礼仪造作、姿态僵硬、手法生疏。
没想到弹幕被茶舍主人看到。那主人少年出游,不知在哪里赚了一大笔银子,中年富贵还乡,开了这家茶室。
茶室装潢华美,又广寻江浙云闽好茶,本想着能在当地一炮而红。可就是缺了一色艺俱佳的茶道高手坐馆,噱头不足,镇不住人,传播不广,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主人见到弹幕,凭直觉,料定对方是高人,于是耐心勾兑。终于借着送好茶给对方品评的名义,见到了三儿。
三儿毕竟是在庙堂历练过得,拿捏一个土豪,还不是手到擒来。稍微露了几招,主人便如见天人,倾倒在石榴裙下,遂程门立雪,三顾茅庐,请三儿出山。
三儿明知不宜抛投露面,只是耐不住好茶勾引,又想赚点散碎银子。于是和茶室主人约法三章,每周只表演两场,不许摄影拍照,更不能把形象上网。
茶舍主人以为三儿是怕绝招外漏,满口答应。
没想到三儿才貌太盛,仅一两个月,就红透半边天。每次雅集,观者云集。有好事者偷拍了三儿的表演,发到了朋友圈,一传十,十传百,竟然传到了衙门那里。
本来衙门对三儿并不上心,抓到了固然锦上添花,抓不到也无伤大雅。三儿要继续深藏不露,衙役也懒得掘地三尺去找她。没想到三儿非但没老老实实躲藏,反而大喇喇成了网红,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衙役做事厚道,坐在台下,静静欣赏完三儿最后一次表演。等她心满意足来到后台休息室,才出面抓她。
据说三儿被带走时,手里还紧紧捏着一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