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棉布在寒冽森白的刀条上擦拭着,由左至右,好似要抹去它的寒光。风间源望着手里的这把刀身70cm的和泉守兼定,握着棉布的手更加小心翼翼,如同捧着新生婴儿。一方面,他第一次面对面地接触到这把宝刀,它更应该被放在博物馆里让人瞻仰而不是像垃圾似的被随手丢弃,另一方面,这把刀的确不负盛名,切金断玉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和泉守兼定,刀工之定所煅,刀姿优雅,流畅有力。刀柄铭有‘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刀身细长似寒水在其上流淌。
虽不知是几代目,但也的确珍贵万分。
莆田馆长是从他的杂物堆中翻来翻去才找到的,期间还弄洒酒瓶,酒液洒在刀上,他惋惜地说‘可惜了,可惜了’。风间源以为他是在心疼刀,还安慰地说好刀不怕酒,可实际上呢,莆田却是在心疼酒。
若不是这把刀当真锋利无比,他绝对敢用舌头把酒都舔光。
“柳井三雄一直都在惦记我这把刀。他曾想花大价钱从我手中买走,我一直都没答应,他可是气坏了。”
风间源听了暗暗咂舌,心想你把这刀扔在一边不闻不问,跟破烂没什么区别,别人花大价钱买你又不卖,正常人不生气才怪。
“今天是他第八次来找我买刀,结果你也知道,那家伙又气冲冲地离开了。”莆田馆长每次笑起来都会露出白色的牙齿,看着挺憨厚的一个人,其实他可贼着呢。这么多年不知有多少人找过他,要买他的和泉守兼定,可是都被他含糊着糊弄过去了。
其中有家财万贯的收藏家,也有黑道上翻手覆雨的大哥,就算生意没做成,莆田馆长也还是能和他们打好关系。
这也是柳井三雄在这里软磨硬泡而不是动用暴力手段的原因。
连续擦了六遍后,风间源才恋恋不舍地物归原处,刀一到了莆田馆长手中,这个男人又是像丢垃圾似的随后丢到身后。
牛嚼牡丹,焚琴煮鹤。
“你想出什么办法了,我可有言在先,对方不是黑道上的小角色。”莆田馆长绝对没有担心风间源的安危,只是不想引火烧身。
“有点头绪。”风间源不想细说,礼貌地笑了笑就找个借口开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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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之后。
风间源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提着从道馆借来的破旧竹剑,心里想着要是再遇到之前那帮人就狠揍一顿,顺便问清对方的来路。不过他猜那几个人只是普通黑道小混混,顶多在路边向过往漂亮女生吹吹口哨。
一路走来并没有见到可疑的人,反倒是风间源感到不对,周围的人都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
浅野秋站在校门口,不时踮起脚尖四处看看,她担心回去的路上再次遇到那伙人。掺杂在担心中还有不想承认的期待,期待那个总是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大男孩。这份期待更应该出现在男女朋友之间,可它还是出现了,浅野秋面色微红的纠结着这到底是什么。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人群密集的地方。
白色T恤,牛仔裤,一头零碎的短发,那个大男孩站在夕阳下羞涩地笑着。见她看过来,有些不自在地挥挥手。
浅野秋是个恋爱经验为零的女孩,可在这一刻,心脏反常地快速跳动,脚步轻快向那边走去。
“下班了啊。”风间源很平常地打着招呼,语气温和,跟刚刚暴揍几个黑道成员时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就是这样,他和狮子一起喝酒,一起嘲笑弱小,却又不愿意欺负人欺负得太厉害。就算失忆也不能改变他骨子里的性格,几个黑道成员在他眼中只是不入流的小兔子。
浅野秋轻轻嗯了一声,跟着他向前走,细长的刘海挡住眼睛,如果风间源细心点就会发现身边女孩在低着头笑。
看着女孩安心地走在身边,风间源轻轻舒了口气,庆幸自己带了竹刀,好让自己的衣服没被弄脏,那个叫川澹的男人才被打了几下就吐血,血迹沾染在刀身,不过还好有刀鞘在外面。
他不想善良的女孩见血,就跟看见河流边莲花沾染污泥一样。
“你的造型很奇特,还有这是什么。”浅野秋指着竹刀,看上去非常感兴趣。
“道馆的竹刀,莆田馆长已经送给我了。”风间源有点紧张,担心她会不会好奇心过重要打开来看。因为如果那样做,刀一拔出来就会发现上面沾了血。
风间源的担心无疑是多余的,浅野秋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对这完全不感兴趣,只是想着要找些话题。
男孩和女孩走在一起不说话总归是有些尴尬的,可是要聊天也完全聊不起来。浅野秋内向,往往想了半天才说句话,偏偏风间源也是那种几句话就能把天聊死的人,以致于现在两人独处时都略微有些困窘。
“先去超市,家里冰箱没什么菜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浅野秋脸是红的,因为这句话让她想起这本应该是新婚不久的女人该说的。偷偷瞄了眼身旁的人,见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十分钟后,两人走到西友超市。
这家日本大型连锁超市在大阪的口碑还算不错,时不时还会举办各种促销活动。
一扎群马县产葱288日元,卷心菜95日元,三包青椒600日元……风间源很困惑,明明银行账户中有几千万,怎么还是像个零花钱有限的女高中生一样。
“买些肉吧。”
浅野秋不情愿地拿了一些放进购物篮,末了,趁没人注意又拿出一些放了回去。
肉还是太贵了啊!
晚餐的桌上依旧很丰盛。
“我觉得夏树你有必要了解下你父亲了。”风间源忽然说。
夏树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小口小口吃着饭,一言不发。
“你明白我的意思。”
“妈妈是在几个月前去世的。”夏树低下头,“我当时能做的就是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知道她在等待父亲,即便那个男人辜负了我们母女,可她依旧期盼,期盼父亲能在她临终前赶来。”
风间源看着夏树,仿佛能看见她浑身释放的悲伤气息,良久,又是一声长叹。
“就算他是一个混蛋,他不顾家,没能尽到作为丈夫与父亲的责任。可那个男人依旧是你的父亲,现在他遇到麻烦了。”
“发生什么了?”
“坂原先生似乎被什么家伙缠上了。我与昨天那几位先生做了一次友好的交谈。”风间源回忆起他们痛苦嚎叫的模样,“听说是他们头目一类的人命令他们这么做的。”
夏树惊疑不定,马上急切地问:“他们还说了什么?”
“别急,听我说。根据目前的消息来看,他们是想要通过你来威胁坂原先生。”
“要不报警吧!”
“没有证据的事情警察是不会管的,目前来说,我们并没有任何拿得出的证据。”
浅野秋站起身用手摸了摸夏树的头发,坚定地说:“不要担心,不管发生我都会帮你的。”
“顺便说下,我也会帮你的,不用谢。”风间源从来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