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从没像现在这样的需要这份工作,或者说,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需要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记得当时毕业找工作时,觉得自己做什么工作都行,学一阵子应该都能上手。而在酒店这个行业干了一阵子之后反而发憷了,如果离开现在这个岗位,自己还能做什么呢?这是我的焦虑感来源,也是我迫不及待需要填补的那块空缺。
学完一小时课件后,我从盘坐在小茶几前的姿势起身,活动活动手脚,顺便清醒一下脑子。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上学的时候不用功,工作后就不得不找时间将那时荒废的东西给捡起来,毫无捷径可走。
好在我脑子还算灵光,记忆力也还不错,最开始看课件还有点云山雾罩,但这几天逐渐找到状态,竟觉得还有点意思起来。有时会觉得真好奇,同样的是花八小时时间,为什么有的人拿80,有的人拿八百,有人甚至拿八千呢?如果说金融业是所有行业里收入最高的一个,那么,他们凭什么能拿那么多钱。我看了看桌上那一摞教材,难道就因为他们懂这些么?
枯燥的专业术语和冷冰冰的数字图表,都是客观的、讲逻辑的、有依可据有理可循的东西,以一个文科生的眼光来评判恐怕是很不浪漫的。但由此带来的收入和社会地位,却是制造浪漫所不可或缺的。
我不相信平淡的幸福,柴米油盐,日复一日。所谓的简单的、与世无争的人生之所以能够持续,只是因为运气尚好,没遇到真正的坎坷而已。
一个雾霾蔽日,空气污染指数爆表的休息日,最好的安排就是在家呆着学习了吧。我看了看手机,没有新的消息,Fiona昨天发完消息给我后就再无音信,我也不想给她电话再多给她压力,是福不是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我瞟了眼Clemence床头的财经杂志,她最近都在看这类的书,极少再能见到她对着港剧傻笑的样子。女人恋爱后多多少少都会为另一半相应地改变,即使固执如Clemence也是一样。首先,老妖婆比以前有女人味得多,出门一定记得喷香水擦口红;两天前,我在鞋柜上竟发现了她新买了一双黑色全蕾丝面的细跟高跟鞋,再打开衣柜,果然多了好几条女人味十足的裹身连衣裙。一想到凶神恶煞的Clemence穿成那样蹬着这么双千娇百媚的鞋子在那摇曳生姿,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有时看到她大晚上关灯后还对着亮着的手机屏幕傻笑时,真心替她高兴,爱情的魔力呀,让女魔头都融化成小萝莉。或许对于秦朔这块冰山来说,咱们何笑笑同学就是小萝莉吧。
房间里一台空气净化器在呼呼地运作着,过年前我们自然是没有这么奢侈的家居用品的,前两天忽然家里就摆了一台,一问,果然是秦朔送过来的。在刚开始和Clemence做室友之前,我可没想到还有这种福利啊,这小便宜占得我幸福极了。我马上幻想着秦总大驾光临寒舍,发现家徒四壁,一个不小心,就顺便找人把我们这个小屋子豪华装修了一下,再送套家庭影院什么的。后来转念一想,也不对,万一他真觉得这不适合Clemence现在的身份,一下把她给安排走了,那我可就傻眼了。
我再看了眼Clemence放在鞋架上那双黑色高跟鞋,她要搬离这里,已经是迟早的事啦。我把鞋子拿下来,忽然心血来潮想试试这种鞋子穿起来是什么感觉。一踩上去,我发现自己根本站都站不直,就别说还得穿着走路了。我气沉丹田,尝试挪动几部,脚尖那个钻心的疼,脚踝和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我的天,这种鞋子根本就只能穿着站在那摆个造型吧,那些动作电影里的女人穿着这种高跟鞋还能奔跑,估计都是练过轻功的。
我小心翼翼地把鞋子脱掉,双脚得到释放,这才真心感受到脚踏实地的舒适感。正感叹呢,忽然有人“咚咚咚”大声敲门。我赶紧把鞋子放回原位去应门,开门一看,是戴着黑色棒球帽一身风衣的Fiona,要不是我对她的打扮已经足够熟悉,一定以为这是个男的。
“嘛呢?这么久才开门。”她大喇喇走进门,把鞋子往门口一脱,拖鞋也不穿就直接走了进来,把手里拎着的大塑料袋往地上一方,自己“扑通”一声坐沙发里,外套一脱就开始从塑料袋里往外掏东西。
我知道这下是学习不成了,把电脑啊学习资料收拾到一边,发现Fiona带了一瓶精品二锅头,还买了一份片好的大烤鸭,热腾腾的烫手。我去拿了两个杯子放她面前一个,我自己一个。
她递给我一个塑料手套,说:“来吧,陪老子喝一杯,不是说沙尘暴天要吃烤鸭喝二锅头吗?走一个!”仰头就是一杯。
她这一心求醉的架势吓我一跳,怕她一下喝挂了不好招呼,我之后给她倒酒都只倒那么浅浅一层,她喝起来动作虽然干净潇洒,但到嘴里实际上没几滴。
我趁热吃着烤鸭,窗外妖风大作,隔着阳台都能听见狂风咆哮。能在家开着空气净化器吃着烤鸭不得不说是一桩乐事,可惜这种快乐是建立在Fiona的痛苦之上的。
果然,每过几分钟,她的苦水就有如窗外的沙尘一般狂扫而至。她死死盯着我包好递给她的一块烤鸭,恶狠狠地说:“每次我想吃烤鸭,就说我没品位,我呸!”说完把一整块烤鸭塞嘴里大嚼不止。
“呸!”我知道她必须出心中这口气,所以陪着她一起骂,跟着她一起吃,也塞了块进自己嘴里。烤鸭的酥软配上黄瓜条的清脆,裹着正宗的甜酱和嫩薄的面皮,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那个好吃啊。
“什么这个酒庄好那个年份好,装模作样的。我就爱喝二锅头,怎么了?!我今天非得喝个够!假洋鬼子,真讨厌!”她嘴里还塞得满满的,但依然很有气势的干了一杯。
“喝个够!”我在一旁很狗腿地附和,再小心翼翼地给她杯子里滴上几滴白酒,趁她去洗手间时赶紧倒了半瓶二锅头,灌上纯净水。
“师父,你不用担心,那孙子……那孙子已经被我给、给搞定啦。”虽然喝得不多,但毕竟是高度数的二锅头,上头快,她已经喝得眼睛和面颊都红了。
“怎么搞定的?你认识什么骨科名医把他骨缝给粘好啦?”她这语气和姿势,配上她这一身行头,就是个小伙子,我真想给她录下来等她醒酒了好好欣赏欣赏。
“呸,谁给他找名医?我恨不得打断他的腿。脚踏两条船,淹死他!”她说完嘴角扁了扁,我心中大喊不妙,又要哭了。没想到她扁着嘴僵持了一下,嘴唇哆嗦一阵后,情绪又冷静了下来。我赶紧包好一块烤鸭地给她,她二话没说往嘴里一塞,毫不顾形象地,油顺着嘴角流下来,我顺手抽张纸给她擦擦。
她嚼了几口,接着说:“我反正豁出去了,我告诉他,他要是敢不要脸那我也不怕他。我把他欺骗我的证据都拿出来,他住的那小破渔村估计也没几个人,我就拿这些东西找他爹妈老婆孩子好好评评理,看看到底谁是受害者?我机票都准备好了!”说完她又从包里抽出一张机票往桌上一扔。
我捡起来一看,还真是一张马航的机票:“喂?你还真去?”我瞪大眼,难以置信。
她停下来,鄙视地斜我一眼:“我又不傻,去那干嘛?这不是找了个人给我P了张假机票吓他吗?”
“哦哦哦。”我算放心了。连连感叹现在人怎么都这么鸡贼?哦不,应该说机智?还是我这个师父教得好。
“那孙子看我这么坚决一下就怂了,什么去告我们要我们赔偿的话提都不提。以前顺着他他就来劲,就是个吃软怕硬的软骨头。闹了半天,就是想讹钱。年纪一大把了,他也好意思?我真是瞎了眼!”Fiona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醉的,脸红到脖子根,神情可以用悲愤形容。
事情能这么顺利解决,我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沉了下来。Fiona此时自然是身心俱疲,横躺在沙发上,哭了一阵,骂了一阵,呜咽了一阵。安静了一会之后嘴里开始又嘟囔着什么,听也听不清楚。人生在世,谁没爱过几个渣男呢。我找了条毯子盖上,希望经过今天的情绪释放,明天她醒了之后,心情能好些。
刚给她盖好毯子,我想收拾一下桌面的残局,忽然听清楚她说的几句话:“师父,虽然我舍不得你们,但我真不能在斯尔敦干了,我一去那就难受,你们别怪我不仗义,别怪我啊,你们可不能怪我。”她反复说着。
“大傻子,没有人会怪你的,只要你能振作起来。”我看着她,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