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总算能出个国咯!”
在首都机场,我和Fiona差点激动得相拥而泣。特别是我,身为一个本科专业学的英语,二外学的日语并装模作样还选修了法语的人,愣是因为囊中羞涩而一直没走出过国门,除了在斯尔敦有外国客人的时候练练口语,其余基本都像那个扫地僧,默默隐藏了一身的本领。而这一次,虽然去的是韩国,我学的那些语言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但看过的韩剧总算不白看了,我终于能实地去感受一下那些偶像剧里的场景,吃个正宗的韩国泡菜牛肉石锅拌饭了。
我在Fiona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就只敢带一套换洗的衣服,放进随身的双肩包里,然后讲空的小箱子放进大箱子里,等着在首尔的这三天将这两个箱子都装满带回来。我俩把大箱子托运之后,轻松得就像两个放学回宿舍的学生,一人背个双肩包,牛仔裤上罩着宽大的白T恤,趿拉双飞跃不包跟小白鞋,在机场里溜达着等待登机。
还离登机时间还差二十分钟,登机口已经开始蜿蜒排上队了。我们反正没什么行李,也懒得去和人凑热闹,想等人都进得差不多了再一个箭步冲过去。Fiona等得眼睛都直了,百无聊赖地从包里掏出电子烟开始抽。
“哟,还薄荷味儿的!”她一吐气,我整个脑袋都笼罩在白气里:“真不会有保安来轰你走?”虽然是电子烟,但毕竟是机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抽,还抽得这么有存在感,让我总觉得有那么点儿心虚。
“不会!我上次去香港的时候试过,没事儿。”她又是一口雾喷出来,我刚能看清楚这会儿又回到了仙境。
“哥们儿。”
一把京片子男低音从我们背后冷不丁冒出来,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谁,忽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啪”地一下拍在Fiona的肩头,吓得我俩同时往前蹦了半米。
Fiona鼓着铜铃大的眼泡子瞪着面前这“哥们儿”,声音中带着情绪并未完全镇定下来的哆嗦:“你,你谁啊?”
我很快冷静了下来,估摸着他是那种多事儿的“居委会大妈”,闲着没事替天行道要教育她公众场合抽烟的事儿。我正准备好好给他普及这电子烟和烟的区别,没想到这男的看Fiona一脸的紧张,又发现她女儿身的真相,还挺不好意思:“真对不住,姐们儿,从后面看我真以为是哥……”
“啧!”Fiona法斗般鄙视的神情上脸,白眼飞得老远。
那男的马上发现自己越描越黑,随即堆出萨摩之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Fiona自从剪了短发又漂成现在的枯草白之后,配上她巍峨的身高和中性风的穿着,越发的雌雄莫辨起来。好几次出去都被眼神不好的大爷称呼为“小伙子”,每次都让她备受打击。于是冒着被人误以为男扮女装的危险,出门在外都尽量涂个大红嘴唇什么的,手指甲也染成妖艳的红色,想以此来证明她的女性身份。但刚毕竟背对着人家,所以也不能怪这位扮相特别“韩范儿”的小哥认错,只能说她自己太爷们太不修边幅了。
虽然对方姿态放低没真的找茬,但Fiona被这么一闹,也没了刚才从容吸烟的底气,正准备默默地将烟塞回包里。
“哎,您那烟能借我抽一根吗?”这男的嬉皮笑脸地说:“一会飞机上该不能抽了,我自己的又一不留神给托运了。”
“加热一根还且着呢,一会儿该误机了。”Fiona原本就抠,何况面前这家伙刚还误以为她是个男的,她不愿意“慷慨解囊”也很能理解。
“就三分钟,来得及。”他一看Fiona转身要走,赶紧还抢了一步:“我不占你便宜,下飞机我还你一包烟,我箱子里带了一条。”
这下这小哥算是抓到了Fiona的痛点,一根换一包,划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登机口那的队伍是越排越粗,还没有开闸放人的迹象,Fiona点点头:“行吧,薄荷味儿的,抽的惯吧?”她默默又从口袋里把电子烟掏了出来。
“抽的惯。”小哥看Fiona松了口,喜上眉梢的。
等加热电子烟的这三分钟,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他开始没话找话。
“你们去首尔?”
“嗯。”这不很明显吗?脑子看来不怎么好使。
“你们去那干嘛?首尔我地盘儿,扛把子。”他一脸嘚瑟,活脱一个想拐卖纯真少女的人贩子。
“你在那干嘛啊?”我反问,我们毕竟两个大妹子出国门,虽然号称女壮士,但还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啊,”他忽然神神秘秘地挑挑眉:“你们猜。”
谁特么想猜啊,我懒得搭话,Fiona也被他的故弄玄虚给腻歪到,蹦来一句:“摆摊儿算命的。”
“这姐们儿真逗,”他呵呵一笑,对Fiona的嘲讽丝毫不在意:“我当歌手的,在首尔当了两年练习生。”
“啊?!”这下倒真轮到我们掉下巴了,歌手?练习生?就是山支大哥的男性版?有点炫酷诶。
我不得不从头到脚重新打量面前这位哥们儿,他看上去比Fiona高半头,戴着个鸭舌帽,可能是为了掩饰地中海秃头。与他身高极为不符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下面是两片像女孩般细嫩的薄嘴唇。右边耳垂上戴着个耳钉,穿着垮垮的大T恤和大短裤,下面一双厚底运动拖鞋,背着个Coach男士印花双肩包。他自己不说我还不觉得,一说他是个歌手,让人一下就觉得他那个明星范儿就上来了。
烟加热好了,Fiona递给他,他动作潇洒地开始抽。
“所以你算是个明星对吧?”我兴奋地问。明星诶!我们竟然在和一个明星这么随意地搭话。
“还不太算,出道了有知名度了才算,我这种还没出道就被公司清算的应该就不算吧。”他吐了口烟,不以为然地说。
“怎么会被清算呢?”Fiona这个没脑子的脱口而出。
“我都24了,作为练习生来说年纪太大了吧,他们可能觉得我没有红的希望,就不养着我了呗。”他朝我们抿嘴一笑,好像还挺不好意思的。
“哦……”Fiona像是对他卸了戒心,表情柔和了下来:“没事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还挺真诚地安慰了一下他,真是不容易。
“其实我也不是多想当明星,就是喜欢唱歌,想当个歌手,有自己的作品就行。这次再回首尔,也就是交接一下,算是办个离职手续吧。接着就回咱祖国了,现在国内机会多,很多在韩国的练习生都回国发展了。”他接着问我们:“你们呢,去首尔干嘛?”
“我开服装店的,准备去首尔看看能不能进点儿货,顺便看看那边的设计师品牌,和他们学习学习。”Fiona照实回答。
“行,你们到了那要有什么问题就知会一声。”他烟抽完了,把电子烟杆递给Fiona之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加个微信?”他看着Fiona问。
“行。”Fiona也把手机掏出来,扫了他,我也跟着扫了。
“我叫苏沐白。”他主动告诉我们名字,我们也各自自我介绍了一下。
开始登机,我们仨一起往登机口走。他们两个北京人开始热火朝天地聊上了,并肩走在我前面,看得我既感到欣慰又有点心里不是滋味。Fiona终于即将迎来人生的又一春,以至于把我这个亲爱的朋友都抛在身后毫无察觉。要不我干脆找个什么借口去不了,让他们双宿双飞得了?转念一想也不行,万一这男的真是个骗子可怎么办?到时把Fiona这二愣子给卖了,我就有个微信号,能上哪找他去?
哎,还是只得还苦哈哈地在他们屁股后面跟着。
丁毅勇发来消息:“登机了么?”
我偷拍了一张苏沐白的侧脸发给他:“万一我们在韩国失联了,这男的是个重要线索,他叫苏沐白,在韩国当练习生的。”
信息刚发过去,丁毅勇电话追了过来:“什么情况?”
他这也太沉不住气了,我只得小声把情况给他说了一下,他骂了我几句“神经”,又婆婆妈妈地叮嘱我到了韩国随时给他报平安,才把电话挂了。
登机、起飞、降落,没想到首尔离我们这么近,才飞两小时就到了,比我从北京飞趟老家还快那么一小时。Fiona一上飞机就和没电了似的瞬间睡着,充电两小时之后飞机一落地,她又精神百倍地醒了,激动地表示取了箱子就要按照她的攻略开始大逛特逛。
等行李的时候苏沐白提着他的箱子朝我们走来,兑现他开始讨烟时说还一包烟的承诺,Fiona连装模作样的推辞都没有,很爽快地就收下了。我还以为他会寒暄两句找个理由带我们一起过边检坐地铁什么的,没想到苏沐白和我们挥挥手,道了个后会有期,就消失于不怎么茫茫的人海中。
“他就这么走啦?”我看着他的背影问Fiona。
“不然呢?人不是已经还了我一包烟了吗?还得让人给我磕头道谢才放人走?”Fiona白我一眼。我自然不能把我内心想撮合他们的熊熊欲望给暴露了,有些话说早了反倒坏事儿。
我只得眼巴巴地目送着苏沐白的背影消失,想着这三天必须给他们再创造个什么机会才行。
眼珠子都还没转一下,然后我便有一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