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ona和苏沐白的“确定关系”晚宴已经安排妥当,地点就在苏沐白刚设立的工作室,据说还是个四合院儿,今晚给咱们整个露天party。够新鲜的,我和Doris对于苏沐白为了见咱俩这么费心而对他进行了充分地肯定,把Fiona给高兴坏了,大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开着她爹的那辆古董大吉普,一脚油门就拉我俩上了路。
“音乐工作室,听起来就很给力。”Doris两手互搓:“一会儿能让他给我也录两首歌吗?我……”
“不能。”Fiona飞快地拒绝。
“我唱歌挺好听的,要不这样,让他给咱们仨一起包装包装弄个组合,争取参加明年的101。”Doris不死心。
“我看行,队名就叫套娃组合,哟,哟,切克闹~”Fiona挤兑她,自嗨了起来。
Doris白她一眼,自己在那哼哼唧唧表示不满,谁也听不清她究竟叽里咕噜些啥。
她俩抬杠的时候我是从来插不上嘴的,在南方人堆里我还算个口齿伶俐的,但跟这两个人一比,我简直就是个结巴,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不过我脑子里也还装着别的事儿,这几天在家不停投简历,报刊、杂志、网站等等都投了,一些显得特没底线的APP和公众号倒是不请自来地给我电话去面试,但我心仪的那几家媒体就异常高冷地不搭理我。想来也是,我这要专业没专业,要经验没经验的,人凭什么看得上我啊。Clemence让我可千万别气馁,她说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毫无自知之明,如果连这点儿莽撞劲儿都没了的话我可真前途堪忧了。她说得简直太特么对了,我又好好反思了下自己投简历所存在的问题,应该更加志存高远,于是把更加高大上的几家国际媒体的主页找到,管人在中国招不招人,先把自己简历投到他们人事部再说。星座运势上说了,狮子座九月份事业会有大转机,特别适合求职,说得不就是我么!
“诶,你确定那苏沐白不是山里修仙成了精找你的?这是往哪儿走啊?”Doris问。
“着什么急啊,才几点你就饿了?”Fiona怼她。
“我担心万一这苏沐白是个人贩子,那他的幸福就来得太突然了,直接买一送二。”
“半小时就到!”
“还要半小时?他到底住哪儿的四合院啊?”我们已经跑了半个多小时,Doris为还有半小时而觉得不可思议。
“啊啊,五环,你比那四环多一环~”Fiona唱。
“艹,五环?这么老远!”
“啊啊,六环,你比那四环多两环~”Fiona接着唱。
“啊?!六环?”
“五六环之间,嘿嘿,我都说用不了多久了。”Fiona尴尬而不失体面地围笑。
“您这还是异地恋啊朋友。”
“那也比你和狗子强。”Fiona呛她,忽然觉得这个话题可深挖,接着问:“对了,你们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了,我也不好意思直接问他。”
“什么情况啊,嗯,就是,就是那种不纯洁的男女关系呗。”Doris笑得奸诈极了,Fiona手一颤,整车都一哆嗦。
“请控制好你的情绪,我们可不想跟着你这女司机一起上社会新闻。”Doris说完转头问我:“悟空,怎么没带你家那位壮汉一起?有他开车,至少能保证咱的人身安全你说对不对?”
话音刚落,Fiona马上反击,她们俩又对撕了起来。
我笑了笑,乐得不回答这个问题。
今天本不是休息日,虽然我知道如果要求他一同来,他也会安排时间参加,但让丁毅勇放下工作和我去赴这样一个闲散的饭局,我觉得没太大必要。
上次的电话插曲后,他再没有出过别的什么幺蛾子,对我也一如既往地细心关照,让我有时都恍惚是不是的确误会他了。但那次的事儿已经留下了阴影,他不是非我不可地,他也是有可能另寻他欢地,那种非他不可的信念崩塌之后,我忽然开始认识到其实他和我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的职业规划,人生观价值观,兴趣爱好等等等等都没有太大的交集,我们之间的区别就有如秦朔与Clemence之间的那样明显。所以,出于本能地自我保护,为了防止有一天我们真的分开后不至于过多地影响今后的生活,我决定从现在起就减少他参与我的人际交往中的频率,为的就是等那天真的到来时,大家都能轻松些。
两个人的疏远,往往都是从两人人际圈里逐渐退出开始。一些人之所以觉得分手难过,很大原因是难以重新开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爱不爱的在其次,说白了就是不习惯而已。
那些真正随遇而安的人往往都是爱情的大赢家。
感觉都快看到长城了,Fiona方向盘一打,进了条小路,左弯右拐地总算停了车。
“到啦!”Fiona兴冲冲地带头下了车。
“没想到她一北京人竟然分不清农家乐和四合院的区别,简直了。”Doris看她下了车,扭头和我悄悄地说。
我笑着推她一把让她少尖酸,然后彼此推搡着下了车。
跨进敞着的正红色大门,绕开门口那雕花石头屏风,一方精巧的院落映入眼帘。方块水泥铺地,两个角落各种了一棵树,满院子的桂花香。靠树下支了个长条桌,碗筷饮料都已经摆好,长条桌旁边是个烧烤架,一男一女在那围着,另有一男一女蹲在窗沿下不知道在干嘛,走近一看,原来是在那撸猫。
苏沐白从侧面的房间拎了个看上去很高科技的小音响走出来,看到我们之后和多熟似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把那几个叫过来给我们都介绍了一下,Fiona和他们早都认识了,嘻嘻哈哈地和回了自家似的,一点儿都不矜持。
虽然说这是个拟四合院化的农家乐,但不得不说,玩艺术的人对于享乐的态度还是比我们更胜一筹的。苏沐白回北京之后不想和家人住,又不想在市区花大价钱挤在鸽子笼里,索性就到五环外用在二环租个单身公寓的钱租了这么个小院子,签了五年的合约。他已经花了一个多月将这里好好收拾了一番,有两个房间住人,还有一个大书房,一间录音工作室、迷你健身房和小厨房。院子的三分之一用钢架和硬塑料搭了个雨棚,下面放了张台球桌,据说可以和麻将桌轮班。
“从韩国回来我就想通了,就这么几十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即使看上去没那么风光也无所谓。”苏沐白娴熟地往羊肉串上撒上一层孜然递给Fiona,Fiona看他那眼神里都要射出精光来,就差捶着胸脯喊“尽管做自己,我养你”了。
“不怕太理想主义会活不下去么?”我问,无视Fiona的目露凶光,作为她的朋友,有些恶人还得我当,我可不想她真的被人当富婆傍,虽然她离富婆这个定位还有一段相当遥远的距离。
“刚开始还挺怕,后来觉得自己就靠这点儿一技之长,貌似粗茶淡饭的日子还过得下去。”苏沐白倒是不介意,是那种有底气的坦荡。
“每周吃顿烤羊肉串也没问题。”
“小苏苏有两下子,刚回来就接了个项目,够忙一阵子了。”
他那两个朋友搭腔。
最近很奇怪,仿佛身边一下多了好些活明白了的人,都一往无前地往一个清晰地人生轨道上走。天已经全黑了,周围一栋高楼也没有,显得整个院落格外清净。音响里放着爵士乐,Doris有点儿喝高了,和Fiona两人都坐在桂花树底下。
“我也觉得狗子不错,但人在香港,难道要我跑到香港去追他吗?我和师父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我不敢……”Doris小鼻子小眼又开始往一块皱,眼见要哭了。
“那就先手机聊着呗,异地恋也没啥,北京飞香港不也就仨小时么。你看我现在不也异地恋,挺好,比天天对着强。”
这孙子,挤兑谁呢?我当做没听见,接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看着那个腾空旋转的飞碟音响的光发呆。那两对和苏沐白有点工作离开了会儿,整个院子突然就剩我们三人。一只肥美的虎斑猫咪轻巧地跳到我身边的椅子上,是刚进来看到被撸的那只。
“你喜欢我?你为什么喜欢我呀?”我看着它,啤酒喝多了也会觉得脑门发木。
它耳朵动了动。
我一直对毛绒绒的动物有点害怕,但这晚好像什么都豁达了,我往后一仰,手垂到身子两边,空出大腿的位置。
“来吧。”
它纵身一跃,安然地伏在我腿上,身子蜷在一起。
原来即便只是得到一只动物的信任,都会让心中一暖。
“我是喜欢狗子,但我不想要异地恋。我就想有个人在我身边,两个人腻在一起,谁也不和谁分开。”Doris说得含混不清地,Fiona只得在旁宽慰她。Doris头埋膝盖里,看来这家伙借着这点酒劲又得要宣泄情绪开哭了。Fiona朝我这边看,我正和猫交朋友呢,懒得理她,谁让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她见我没反应,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说了两句之后,又递给了Doris,然后赶紧逃开找苏沐白去。
猫咪身体的温暖透过薄牛仔裤传导到我的皮肤,它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懒懒蜷着,让人忍不住去抚摸它。忽然不知哪里一声响动,它受了惊吓,不由分说地瞬间跳开不知了去向。
像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
我释然了,喜欢上一个人不是错,不再喜欢一个人也不是错。
如果丁毅勇真的移情别恋,我可以接受。但如果不是真心相对,两个人勉强在一起,我反而有些受不了。就像苏沐白说的,无论如何,粗茶淡饭的生活还是可以获得的。
Doris边接电话边高兴得蹦蹦跳跳,一直问对方:“真的吗真的吗?”然后对着空气猛点头。
我看了看手机,好几条未读信息,丁毅勇问我什么时候回,我给他回复了一条过去。另外一条是洛熙发来的:“我学姐在BBC,她说那儿在招新闻制片和助理,我已经发了简历过去去应聘制片了,你对助理的工作感不感兴趣?”
BBC!当然!我立马回复了她。
“但这个岗位设在上海,你有问题吗?”
有吗?我看着卿卿我我走出来的苏沐白和Fiona,挂着一脸傻笑聊电话的Doris。
“没有,麻烦你帮我推荐推荐。”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