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尼回美国去了。朱鹭休了一段时期的假。杨师师打听到，是她喜欢的人回马来西亚去了。小陆跟小马因为见家长的事吵了一架。这期间，又发生了一起医闹，有宠主声称诺亚治死了他的猫，非得索赔。
整个医院都不让余因省心。唯一让他安慰的是，汪少风收回了他的辞职信。
但不知道为什么，汪少风跟苟岚都变得非常沉默，两人见了面，几乎都招呼都不打。余因想跟苗江打听一下原因，但苗江也很沉默。
余果说：“可能是三角恋吧？”她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翻着眼前的实习笔记。
前段时间，她在聚会时认识了一个师兄，她觉得对方长得跟汪少风有一点点像，只是比他矮，但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精神。
他叫熊季汝，从事宠物殉葬。其他同学在一旁刷抖音看博主聊八卦时，他跟她坐在一起，给她讲了很多宠物殉葬的事。
比如说，有个宠主，把狗狗的毛发和牙齿都编成了项链，挂在脖子上。熊季汝给狗狗设计了好几版的骨灰盒，最终版让对方非常满意，她把骨灰盒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每天伴着自己入睡。
还有一只狗，是在小区里不栓绳子的大狗扑向小主人时，为了救小主人而被当场咬死。骨灰盒上有小主人画的画。葬礼上，小主人捧着一束花，慢慢放在定制棺木里。当他伸出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抚摸狗狗皮毛，低声说“你什么时候醒来陪我玩”时，全场人都哭了。
余果听得眼泪汪汪，一旁的同学却冷不防插话：“这多恐怖啊。”余果用手推开她，一回头，见到师兄递过来一张纸巾，同学起哄，她红了脸。
熊季汝毕业后也在宠物医院当过宠物医生，但后来跳出来做宠物殉葬。
余果问：“为什么没继续当宠物医生？”
熊季汝笑笑说：“入行后，我每天都要安乐死两三只动物，晚上睡觉都做噩梦。而外界还一直把宠物医生当成暴利行业，一旦觉得你没治好，就对你人身攻击甚至网络暴力。美国兽医协会做的调查，说20%的兽医遭遇过网络暴力。你哥那医院不也遇到过嘛？”
余果也听汪少风说过类似的话。他说，自己当年在美国交换学习时，就听教授讲过，说当地很多有名有名的宠物医生，都因为舆论压力而自杀。跟人医相比，兽医自杀率要高出两到三倍。
现在，眼看汪少风特别沉默寡言，上班除了宠主以外，也不怎么跟人说话。余果不禁开始担心，他是不是也开始抑郁，开始压力，开始想自杀了？
附近写字楼多，中午时分的餐厅都是用餐高峰。汪少风避开那个时间段，将近两点，才出去吃饭。
风大，他在一面面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下行走时，把大衣连带的兜帽拉起来挡风。旁边商店橱窗里，有于曼最新拿下的奢侈品广告。他下意识看一眼，想起当日苗江那件事。
他进了购物商场，搭玻璃电梯而上，到他常去的那家素食餐厅，点了胡萝卜蛋糕跟罗勒青酱面。这个点人不多，周围都是空桌。但过了一会，突然有人走过来，轻声笑笑：“可以拼桌吗？”
汪少风从手机上抬头。对方已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圆脸上长着鹰钩鼻，笑起来非常社交。
他说：“汪医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汪少风说：“我认得你。”
对方正往外掏名片，听罢，仍是一笑，把名片搁在桌上，两只手恭敬礼貌地推到他面前。
汪少风瞥一眼他的名片。上面印着“睿峰宠物医院牛羽冬”。
他当然知道对方的身份，本地最大连锁宠物医院总院的副院长，负责行政事务。听业内人士说，他非常擅长打造明星医生，近年来挖了不少在网上有名的兽医到自己医院。
牛羽冬说：“我们院之前一直在接触您，想让您到我们院来的事，不知道考虑得怎样了？”
服务生把罗勒青酱面跟橙汁端上来。汪少风笑笑：“我正在考虑早点吃完，下午还有一堆病患。”
牛羽冬也笑：“当然，这个时间打扰汪医生，怪不好意思的。但自从上次电视节目见了面，交换微信后，您一直没回复我，所以我过来这边碰碰运气。”
汪少风慢慢地用叉子卷起一点面，不语。
牛羽冬笑说：“不知道汪医生听说过韩信对项羽的评价没有？”
“你想说什么？”汪少风抬起眼睛。
“韩信说，项羽对人恭敬慈爱，下属生病，他会心疼得流泪，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他。但等到有人立下战功，该加封进爵了，他又舍不得放权给人。这就是妇人之仁。”
汪少风放下手中的叉子。
牛羽冬说：“余因是个好人，这在业内是人人皆知。但是他人再好，诺亚到底还是个刚开始发展的小医院，池子小，怎能养得起汪医生这样的人中龙凤？”说着，他再将名片往前推了一推，“而且自从于曼那件事后，那个姓苟的医生，就把汪医生您的风头抢走了。您可是定期上萌宠综艺节目的明星人物，怎么能屈才在小地方，在其他人之下？”
服务生端着胡萝卜蛋糕，轻轻搁在桌面上，挡住了汪少风的脸，牛羽冬懊悔看不到他的表情，无从判断这番话在他身上有没有产生作用。
但服务生走后，他很满意地看到，桌面上那张名片不见了。
汪少风把它收起来了。
牛羽冬慢慢站起来，鹰钩鼻下的嘴巴微微翘起来，展露出一个微笑：“期待能够早日收到汪医生的消息。对了，下期《宠物星球》节目，我跟你都是特邀嘉宾，没准录制结束后，我们可以出去喝一杯。”
汪少风午餐后回到诺亚，他刚推开休息室的门，一个狗玩具砸了过来，他侧过脑袋避开。小陆几乎是擦着眼泪，低头匆匆奔出去。小马则一脸尴尬地看着汪少风，嘿嘿一笑。
“吵架了？”他问。
“没有没有。”小马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了声他还有事，就出去了。
但这个下午，很快消息就传出来了。
今天是小陆生日。
小马跟她说，自己要结婚了。
不是跟小陆，是跟前女友。
“对不起。但是我发现自己还是最爱她……她很软弱的，没有我在身边，她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但是你不一样，你一直很独立坚强，很快就会没事的……”小马这么说。在小陆一再追问下，他才承认，之前一直跟前女友断断续续保持炮友关系。
当杨师师从小陆口中听到这番话时，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她腾地站起：“我帮你教训他！”
小陆拉住杨师师的衣角，不让她走。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抽纸巾，擦眼泪。她觉得委屈，心想自己压根儿不独立不坚强，还不是因为小马经常对她忽冷忽热。心情好的时候嘴巴特甜，偶尔又对她冷暴力不理不睬。
杨师师说晚上要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庆祝小陆离开渣男，重获新生。小陆说她没有心情，不想见人，还说打算要跟余因请个假。
杨师师对她这模样多少有点不屑。她拍拍她肩膀：“你要坚强一点啊。”
“每个人都叫我要坚强，但我不想坚强啊。我想有个人依赖啊。”小陆又开始红了眼眶。
杨师师没克制住自己对小马的蔑视。“你是见男人太少了。要是多认识一些男人，就会觉得你那个实在是不值一提。”她没好意思跟小陆说，在小陆来之前，小马就追过这个医院里的其他女生，当然还包括杨师师。
这个她当成宝贝似的男人，其实在其他女生眼中，只是个避之不及的渣男。
在杨师师劝说下，小陆答应了晚上一起去吃饭。
杨师师虽说是前台客服，但实则相当于半个行政助理，跟所有人都熟，关系也好。她在群里特地艾特了几个玩得好的单身女孩子，包括影像室的、药房的、检验室的。
检验师问：“啥主题？”
杨师师大刺刺回复：“庆祝小陆脱离苦海呀！”
小马在群里不敢吱声。
苗江正在看诊，杨师师推门，探半个脑袋：“今晚吃饭，去吗？”
“我今晚要去动物收容中心。你们去吧。”
杨师师隔着门，挥了挥手，退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