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的群山隔绝了冷气,村子里比外面林子里的气温要高几度。惨淡的月光下,村子里黑漆漆静悄悄的,连龙头那石砬子的下面也是一片死寂。
半天儿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合计:莫不是这帮家伙把墓炸开了?可是古墓建设在龙头下面没有道理啊!
想着,来到狗皮帽子的据点附近。他照例在别的屋子里观察,十分钟后,潜入据点的院子。他借着星光仔细观察,确定院子里的东西都跟他离开时一样,又钻进屋子查看屋里的物件。一切都原照原,根本没有人回来过。
猜测成了肯定,他没时间思考为何古墓会在石砬子下面,赶忙回去找栓子和老猎户去山里堵狗皮帽子。他心里清楚,盗墓贼不走回头路,如果狗皮帽子他们得了手,肯定会顺着另一条路连夜赶走,如果赶得上兴许能把他们堵在墓里,如果赶不上,这辈子恐怕都找不着了。
老猎户和栓子一听仇人有可能逃跑,全都急了,带上所有能带的家什,一路小跑奔向大石砬子。不多时,众人登上山坡,来到松林中。
林子里漂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儿,马匹拴在树上,悠然地甩着尾巴,几辆爬犁摆在一旁,多数都空着,唯有一个用塑料布蒙着一堆东西。
半天儿偷偷摸过去,发现塑料布下面是成捆的炸药。他四下观瞧,偷偷往衣服里塞了一包。
继续走,来到林子尽头,立陡的白色断崖拦住去路。断崖下面到处散落着碎石和被砸断的树枝,他们朝碎石中心走,不久发现一个洞口。
看着这个一人多高的洞口,半天儿心里更加疑惑。
这绝对不会是古墓的入口,也绝不可能是狗皮帽子他们崩出来的洞。这个洞原本就在这里,要不然是洞口小,要不然是原本封死,被打开了。这么看来狗皮帽子不是奔着古墓来的,而是奔着洞来的,可是这洞里能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兴师动众地来一趟呢?
来到洞口向里面看,洞内宽敞漆黑,隐隐的气流声说明洞穴比想象的更深。
半天儿心里打鼓。他本想趁着这群人不在,布好炸药把洞口封死,直接把那群人堵在里边儿,可一来他好奇洞里边儿有什么,二来这么做也不像是警察的风格,于是他折中做出选择,先带俩人往洞里面走一段,对洞做出判断,再找点借口把洞口堵死。
主意已定,他招手带着俩人进洞。老猎户拿着猎枪走在半天儿身边,栓子拿着老猎户要杀他们俩的刀守在后面,半天儿没什么趁手的武器,攥了一块石头。
洞可容纳两人并行,底下坑坑洼洼,极为不平,墙壁也棱角分明,到处都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可是弄得这么粗糙又好像根本无法使用。走了一段,半天儿恍然大悟:这里是开凿石料打出来的石洞!
建造古墓地宫必然用到大量石料,墓葬师多数时候会就地取材,为了不破坏地表的风水,采石的时候多数是向山里或地底打洞,采完后再用废弃石料将洞口复原。
可是……狗皮帽子一伙人完全没有必要炸这个石洞啊!即便他们是没有技术含量的关外盗墓派,也不至于分不清墓道和山洞吧?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半天儿下意识停下脚步。可他身边的人不知道,老猎户继续前进,绊到什么东西,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半天儿赶紧拉住他,划着火柴在地上找,竟发现是一条绊索连着一个铜铃。他暗骂一声中计了,拉住俩人转身欲跑。
这时,洞口声光并起,一股强烈的气浪把他们向洞里推去。
山洞摇晃,碎石散落,折腾许久才停下。半天儿抹掉脸上的灰尘,捂着耳朵坐起来,又划着一根火柴,微弱的光亮里,栓子和老猎户正茫然地往起爬。
半天儿先检查他们俩,确定没事,又去检查洞口。炸药的当量很大,他们来时走过的路基本上都塌了,想要原路挖出去不可能。
火柴熄灭,栓子紧张地叫道:“师父,你别整没亮了啊!点火把吧!”
半天儿回到他身边,道:“还不是时候,现在不确定洞是不是封死的,如果是封死的,我们需要尽可能争取更多的氧气。”
“师父,刚才咋地了?”
“咳咳……”老猎户不住咳嗽。
“我大意了,”半天儿不甘地说道,“人家布置好了炸药,就等咱们自己钻进来把咱们封死在里面边儿。”
“谁干的?”
“还能有谁!咱们的仇家呗!”半天儿摸起刚才作响的铜铃,想起狗皮帽子他们上午回去的时候马脖铃的声,“咱们以为行踪隐蔽,其实早被他们发现了。”
“现在咋办?”
“别急,这采石洞一般会根据石材的质量选择性挖掘,里面应该有其他的通路,咱们找找。老爷子,您以前知道这山里面有这个洞吗?”
“不知道啊……不知道啥时候挖的。”
“要不我搁这挖吧!”栓子道,“我有劲儿,兴许能把碎石头挖开呢。”
“保存体力,咱们先进洞看看。”
俩人扶起老猎户,摸黑往洞里面走,每走个十米八米,半天儿就划着一根火柴,可惜这洞一直往山里面延伸,并没有岔路。
大概三四十米后,火柴照到石壁,洞到尽头。栓子立刻急了,丢下老猎户,“师父,没路了啊!咱是不要憋死这儿啊?”
“慌什么慌?空气够用,至少能坚持到明天早晨。”
“那明早以后呢?”
“我在想办法!”半天儿放下老猎户,坐在墙根下。
其实他知道没什么办法可以想,可是按照习惯,他得先总结一下自己是哪儿大意了。周围安静下来,一只耳那奸诈的笑容出现在他眼前。冥冥中他有一种感觉,这都是一只耳设计的,他们可能听见了狗叫声,知道有人跟踪,所以布下这个陷阱。讽刺的是,一只耳居然想到了跟他一样的方法。
他在心里暗暗祈求老天爷能在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好好跟一只耳斗斗法。
时间流逝,栓子越来越焦躁,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着,走动时,脑袋撞在凸出的石头上疼得龇牙咧嘴,他回手又给石头一拳,打得拳头冒血。
老猎户倒是安静,但他之前那下摔得不轻,一直捂着腿,每动弹一下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
约莫半个小时,栓子再次站起来,“师父,咱们回去挖石头吧!没准儿就能挖开呢!”
半天儿琢磨着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试试,点头同意。三人刚刚起身,三声炮响接连从岩石外传来,大山再次猛烈地摇晃起来,直接把三人晃倒。
“他们没走!”栓子道。
“我想通了!”半天儿点头,面带喜色。
“您想到啥办法了?”栓子问。
“没想到办法,但我想通了,他们炸出这个洞不只是为了埋伏咱们,他们在找正确的入口,他们一定知道这山里面有东西!”
“这对咱出去有啥用吗?”
“没用!”
“没用你高兴啥?”
“高兴你师父我没输那么惨。他们不是之前就发现咱们的,而是咱们上山的时候被放风的发现的。咱们只是偶尔被发现的,不是被算计的!”
“那有啥区别,反正咱们都被困在这儿。”
半天儿懒得跟他犟,情绪上的兴奋让他大脑活跃起来。这时,又是三声炮响。等炮响一过,他立刻贴住尽头的洞壁划着火柴。
火光下,墙体出现一条裂缝,缝隙里碎石子不停掉落,他用手指抠了抠,更多沙子落下,一股微弱的风吹在他脸上。
栓子凑上来,看到半天儿把手伸进石头里,顿觉惊奇。半天儿自言自语,“这炮把咱们埋这里边儿,又给咱指了条明路。妈的,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说完,他把手指头抽出来,朝抠出的小洞里吹气,居然吹通了。他让栓子划着一根火柴丢进去,火柴穿过几厘米后的岩壁,消失无踪。
栓子也兴奋起来,“师父,你咋发现的啊?”
半天儿伸手要过栓子手里的尖刀,顺着那个小洞周边挖,边挖边说:“这炮在大山外面放的,从岩石中传来声音发闷,但这边特别响亮,说明后边有空气,而且隔得很薄。”
“关键时刻还得是我师父!你歇着,我挖吧!挖人能钻过去那么大的洞怎么着也得俩点儿,你和大爷先睡一会儿,挖完我叫你们。”
“废那劲干嘛?你看师父这有什么。”半天儿从怀里掏出那捆炸药,在手里颠了颠。
“搁哪整地呀?”栓子嘴咧的老大。
“路过爬犁的时候我顺的。”
“哎,师父?”栓子又面露难色,“你会用这玩意儿吗?我听说要是整不好,不少人都把自己炸了。”
“放心吧,你师父我可是万金油,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会的东西。赶紧挖,挖三根手指头那么粗就行。”
这边栓子挖着洞,半天儿到不远处把成捆的炸药拆开,将其中三卷捆在一起,又把其余的火药芯子都拆下来,接在小捆炸药上,用剩余的炸药沿洞洒出一条引线。
俩人几乎同时完工,半天儿让栓子扶着老猎户走到引线远端,他自己把小捆炸药塞在栓子挖出来的洞里,把火药芯子垂在引线近端。
布置好后,他检查一番,跑去跟俩人汇合,随即用火柴点着引线,又带着他们退一段距离,躲在一块凸出的岩垛后卧倒。
火花顺着引线猛窜,不久后,一道火光闪过洞壁,猛烈的热浪贴着三人的后背掠过,山石摇晃间,新鲜空气涌进来。
碎石不间断地从头顶落下,半天儿赶忙拉着老猎户和栓子往爆破点狂奔,等他们通过炸出来的入口时,原来的洞整个坍塌。
洞内的震荡渐渐远去,外面的爆破却还在继续。半天儿知道一只耳一定能分辨出刚才那是爆破的声音,便想快点逃离这里。
可是等他点着火柴,一个青铜瓶子意外地映入他眼睛。凭借职业敏感,他嗅到一股明器的味道,不受控制地走过去。
栓子在他身后一声不响地点着火把,朝前举起,照到至少百件造型各异的物件,立刻石化了一般。半天儿从它手中抽出火把朝四周照,发现这里并不是墓室,而是一个较大的采石洞,又把火把重新插回栓子手中,仔细观察眼前的东西。
它们毫无规律地摆放在一座石台上,一些木制的已经腐朽,金属的保存得十分完好,其中青铜居多,金银较少,但不管什么材质,全都设计复杂,做工精细。半天儿拿起一个带羊头的青铜酒樽到眼前,确认的确是陪葬品,不由得心生疑问:谁把陪葬品一股脑儿放到这了?
观察之际,他看见石台最中央有一本破损的羊皮册子,翻开来看,里面居然是用祁家祠堂里那种字体写的密密麻麻的小字。再仔细辨别,这些字全都是人名,名字后面缀着阴历纪年的时间。前面几页人名相同,时间不同。到第三页中间,名字换了,时间挨年向后排。
他翻倒最后,有十几页只有名字没有时间,稍加辨别,他看到最后一页的名字居然和他在祠堂里看见的那个掉落的灵牌上的名字一样——祁不群。
半天儿猜测:如果不出意外,这些明器应该就是从石马村古墓里面盗出来的,可这古墓跟那大户人家有什么关系?他们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八竿子打不着的石洞里边儿?
炮声更加频繁地响起,声音越来越近,一阵阵烟尘从他们身后的一个石洞涌出。
半天儿不敢怠慢,揣好小册子朝另外一个山洞里面走。走了几步,他发现老猎户和栓子都没跟来。回身看,他发现老猎户端着枪一瘸一拐地奔冒烟的洞走了,栓子把那些陪葬品往背包里边儿装。
他大喊一声:“栓子,别他妈装了!赶紧把老爷子背回来!”
栓子好像没听见,机械地重复着装东西的动作,双眼放光。半天儿跑回去猛蹬他一脚,他才缓过神来,“这可都是宝贝呀!师父!”
半天儿按住他的手,严厉地说道:“你他妈现在是警察!”
栓子打了个冷颤,转身跑向老猎户。
半天儿吃力地抓着背包,馋的牙根痒痒,可他还不想在老头面前过早暴露,一咬牙一跺脚,又把明器都倒回台子上。
三人沿山洞往出跑,老猎户道:“孩儿啊,你们把我放下。我还有几发子弹,拼死前咋地也能放倒四个人,剩下的你们能好对付点儿。”
半天儿道:“老爷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老听我的,他们谁也跑不了,现在咱们保住性命,回去从长计议。”
老猎户长叹一声,不甘地望着身后。
山洞崎岖,一个石室连接着一个石室,仿佛迷宫。半天儿一路循着风的方向,终于在半个小时后见到天光。
出口位于石砬子上,一块凸起的岩石将其挡住,只有一边留下一条刚好容纳人侧身过去的缝隙,缝隙下面有二十几米的陡坡通往山下。
半天儿朝栓子笑了笑,“还记着你教我那个绝活吗?”
栓子一时没懂。半天儿挪出缝隙,向后一仰,贴着积雪滑了下去,一直滑到林子深处卡在树上才停下。栓子随后抱着老猎户从他身边经过,停在他前面。
抬头再看那出口,刚好隐藏在石头的阴影里,若不是从上面下来,不会有人想到那居然是通往山里的一条通道。
往山下走,半天儿发现这还是那片林子,计上心来。他让栓子把老猎户放下,带着栓子回到马爬犁的位置,此时人们还都在山里,营地空空。
他让栓子解开马缰绳,把马放走,他自己掀开塑料布,把炸药接上雷管,找到一个老式的发电机式起爆箱,一路放线回到老猎户的位置,又带着老猎户继续走,直到电线放光,他按下起爆按钮。
顷刻间火光冲天,半拉林子灰飞烟灭。
半天儿从雪堆里爬起来,在起爆箱旁边的雪地上写道:我在村里等你们。张半天儿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