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口越来越大,七彩霞光漫天而起,将烛九阴的日光吞没。九阴缓缓停下,巨大的头颅悬在人们头顶,仿佛阎王临世。人们呆定定地看着,秉着呼吸等待死亡降临或者奇迹发生。
片刻后,九阴松开前爪,缓缓滑回水里,只把肉瘤留在水面上,好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偷偷观望家长的情绪。
椁盖驮着吓瘫的众人向左右移动,棺椁中出现一口起脊的豪华青铜棺材,七颗颜色不同的宝石呈北斗七星状镶嵌在棺盖上,散发着光束。待棺盖滑开一半之后,裂缝内有青铜锁链绷紧,牵扯之下,棺盖从脊线向两边掀起,遮住人们视线。
直至椁盖停住,棺盖完全立起,棺椁归于平静,人们下意识移动到棺盖边,扒着棺盖上沿向下看。
里面还是一口青铜棺材,平整的棺盖上花纹新鲜,画的是几条相互缠绕的大蛇。观察之际,棺盖从中间开裂退入外层棺材里面,繁盛的白光从裂缝里面挤出,晃得人眼痛。
人们靠在棺盖后面躲避白光。不远处,九阴入水,发出微弱的响声。
待白光散尽,人们重新聚回棺盖后面向下看,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吃一惊。
棺椁内躺着的是一具新鲜的奇怪女尸,她个头高大,穿着青铜盔甲,面目狰狞,钢丝样的长发贴着身体两侧,皮肤黝黑光泽,双眉倒竖,看起来好像刚刚从战场上下来回营休息一般。女尸的下半身是一截青鳞大蟒,三四米长的身子盘卷在棺材下部,鳞片映着宝石七彩的光,恍惚间,似乎还在游动。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风吹过,女尸体表莫名多了一层灰尘。灰尘越来越多,向上飘浮,路过人们面前,持续向上。
很快,人们发现是女尸正在分解消散,原本鲜活的肢体眨眼间就变得面目全非。
半天儿从未听说过这种事儿,看向一只耳。一只耳面无表情,盯着女尸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又看向小道爷,小道爷也同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女尸,双眼失神。
人首蛇身。半天儿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个概念。还穿着铠甲,这证明她是一个智慧生物并且参加了某次战争,最终被埋葬在这。她的出现证明在这片土地上很遥远的一个时期,曾经真的存在不长成人类模样的智慧生物,但她们的陪葬品、铠甲、墓葬建制又和汉族传统如出一辙,这又说明这类生物跟华夏文明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可她是谁呢?一个人首蛇身的怪物能做过什么事,让她配享受此等规格的墓葬?
尸体很快分解干净,最后一缕尘埃飘过人们眼前,棺材里连一块骨头渣都不剩。尘埃在人们头顶拉成一条长线,好像一条柔韧的长蛇在七彩霞光中朝墓室上方飞去。
半天儿看到,那是锁龙井的方向。
尘埃消失在井口,霞光迅速暗淡,墓室陷入一片昏暗。一只耳打开手电照向棺材内,在原本女尸手的位置照到一个方形的青铜物件。他灵巧翻过棺盖,跳到棺椁底部,把那个东西捡起来。
刹那间,墓室剧烈抖动,原本已经停止的裂缝惊雷一般四处劈开,地面大片脱落,头顶上的碎石也不停坠落,砸在水里或是地上,一切比九阴翻腾时更加混乱。
一只耳揣好青铜物件跳回到棺椁上,大声问小道爷:“现在咋整?”
小道爷仍旧看着棺材发呆,灵魂好像已经游走到九天之外。这时,棺椁下面的裂缝突然扩大,棺椁猛然一沉,人们摔得七扭八歪。
一只耳爬起来道:“撒冷去边上,那可能安全点儿!”
半天儿唤了两声,见小道爷没有离开的意思,赶忙去背栓子,准备走,可他连扶起他的力气都没有。一只耳过来扶住他,命令马虎,“背上他!”
马虎不太情愿,但还是一把把栓子甩到背上。之后人们一同跳下棺椁。脚刚刚落地,身后地面崩塌,棺椁驮着小道爷一同沉下水面。
半天儿声嘶力竭地高声呼喊,小道爷忽然回过神,欣喜若狂地喊道:“我想起来了,我叫祁不群,我叫祁不群!”
说完,水漫过他的头顶,他再也发不出声音。
地面此起彼伏,人们好不容易来到墓室边缘,在鸟面人像和墙壁之间的狭窄小路上停下。前脚刚刚站稳,剩余的地面全部入水,把随着“轰隆”一声,墓室变成一个崭新的地下湖。与此同时,小道也开始脱落,追赶着人们在巨幅壁画脚下拥挤着前进。
来到墙角残余的一小块平台上,小道终于停止塌落,但头顶的巨石还在不停落下,间或有大面积的土瀑布般流淌下来,看起来夯土也马上要塌下来。
人们茫然地看着湖面,绝望之际,忽有一束日光落下。人们望过去,见是那锁龙井的井口。片刻后,有人语从井口传来,“下边儿有人吗?栓子在底下吗?”
半天儿听出那是栓子父母的声音,欣喜若狂地回应道:“在呢!叔儿婶儿!”
声音继续传来:“塌方了,你们咋样?”
半天儿道:“垂条绳子下来,我们游过去!”
上面应了一声“好”,半天儿立刻引着众人跳入水中,朝井口下方游去。路途不远,他们赶到时,绳子正好垂下。他们狼狈地抓住绳子向上攀爬,没爬几步,绳子开始自动上升……
久违的北风凛冽地吹着,井口边的空地上站满了刘家村的村民。人群后爬犁停了一大堆,五叔家的驴和其他牲口拖着绳子朝榆树那边玩命地拉着。
栓子他妈看见栓子,声泪俱下,栓子他爸狠狠甩了半天儿一巴掌。半天儿爬起来道:“就要来不及了叔儿,赶紧送医院,八成还能保住一条命!这也要塌了!”
乡亲们赶上爬犁,朝北方的山岗飞奔。刚刚来到山岗上,大地之下掠过一股洪荒之力,刘家村整个沉入地下。地下水汹涌地冒上来,将盆地变成一片汪洋。龙王庙在水中轰然坍塌。
一路上半天儿浑然不觉地看着景物从眼前飞过,静如雕像。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尝到自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