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控助理弹出内网消息：“请问CL106的产品标准修改好了吗？”还没有，Cara答复，需要更新产品规格书的pH指标，客户同意后方能定下最终版本的产品质量标准。本批次苏北生产特供巴西客户的焦糖色CL106实测pH仅4.0，而原先规格书中写明pH为4.0~5.0；由于焦糖存放过程中pH将会缓慢下降，为了避免实际pH低于标示范围，规格书中指标下限须调整为3.5。
“过两天马上发船前样咯，只差研发部的产品标准啦！销售部催得急，我们没收到标准就不好开具检验报告哦。”
“嗯嗯，正在等销售负责人反馈客户意见。头疼的是开发CL106的两位都离职了。”
“尴尬尴尬……”
技术总监转头叫Cara查下此前大试的留样和客户提供的竞品。样品好找，标签尚存，搁在大实验室的架子上；来样记录研发部照理应该有一份，焦糖色主任的遗产全锁进研发部长的书柜，她和小美拖出纸箱，一张张不成册的A4纸写满主任的狗爬体，好不容易才拣出被涂花的原始档案。
客户所用竞品的出厂检验报告上写着pH3.5，Cara向总监汇报，实测pH为2.2；但之前客户通过欧美主管与主任沟通过，pH必须做到4.0~5.0。竞品掉得这么快？总监惊讶道，我们的实验样呢。5月杭测过pH4.0，刚才小美又测了一遍是3.7。总监挠头，看样子这种工艺的焦糖都有pH大跌的趋势；你不用找质量部重测生产样了，再取样的话，成品总量不够；还好我们的检验报告上都写着“pH（出厂时）”，恰好下限就发货吧。
品控助理再次冒出来：“Cara，客户不是不要求CL106检测二氧化硫指标吗？你们的产品标准里没有这一项，为啥规格书上又有？”
她回复：“我看下。你手头是最新版吗？”
“文件组云平台上的。”
“我再和技术总监核对一下……”
“好呀，麻烦尽快！中午前需要开检验报告，并把原件送到销售部。”
Cara将邮箱里所有关于CL106的邮件统统翻了一遍。焦糖色主任先前寄给客户的究竟是哪个版本。幸好带着各种转发抄送长尾巴的邮件她全部没删，客户收到的规格书上没有二氧化硫，但多了EBC色率指标。品控助理问她，产品标准是不是又要改啦。是的是的，这版暂行标准再改一遍Word，再打印三份，再请研发头头技术总监、质量头头审经理和销售头头营销总监签上大名。淡定淡定，品控助理安慰她，今天能下发产品标准就行，反正晚了，船前样已经寄出，检验报告之后再补给客户。发不了啊，Cara哀叹，今天营销总监不在厂部。
要被离职这俩气死了，焦糖色开发室的主任和助理一早一晚跑路，身后踢出这么一个大坑。颜岩道学姐可算看出来了，太子和我说过讨厌焦糖色助理，先前和老爸视察苏北，聚餐时这人第一个上来敬酒，一瞧尖嘴猴腮，定是不老实吃不了苦。Cara无语，小高岂不是躺枪，半年会的午宴现场只有他频频向太子举杯。
“销售部人员稳定性好。”研发部半年会上老板淡淡带过一句，台下总助苦了脸色。公司支持有职业理想的员工实现个人提升，销售部市场主管读完MBA后将回到原岗位；“令严总惊讶的是，研发部有的人工作一两年仍缺乏主见，另有人认为高层拿捏自己，少数人的负能量竟然引发共鸣。”手指叩着讲台，老板强调“大事看能力，小事看品格”，“根据生产实践评价，不看旧资历，有能力的人才自然会得到提拔”。
研发部长近来炙手可热，出身老研发，却一跃成为太子的贴身顾问，博士笑称或许是因为部长面相年轻可做太子同辈。中流砥柱说的就是他，产品开发与现场生产两不误，部长汇报名下项目半年成就：为香港味业巨头成功研制新款酱油用焦糖色CL108，巴西特供糖浆用焦糖色CL106首次生产并顺利发样，焦烧糖的实验室工艺发展成熟；上海新厂一车间的液体焦糖生产线大致成形，苏北的喷雾干燥塔基本实现正常运作。部长道，但是苏北仍然常见焦糖粉吸潮、管道堵塞等问题，期望引入自动化设备，减少对工人操作经验的依赖。
“最后，我对严总有一个要求。”部长加重语气。无聊群众惊醒竖起耳朵。颜岩表情为难，无声地咨询Cara，该不该掐断部长的发言；得给老板的压轴留出充足时间，又不能误了热门餐厅预订的宴席。然而老板露出兴奋的神色：“你讲。”
“希望严总安排我们参观高档公司，尤其是他们的生产车间，看看人家的先进设备能否应用到我司的新工厂里。”部长言简意赅，老板目光炽热，“这个要求提得很好！严总全力支持！不要局限于焦糖相关的工程设备，你们可以放眼全球，国际知名的机械展会都应该去转转。现阶段你们的认识还有很多误区，多出去走走，不仅是为了改进生产工艺，更是要刷新一线技术人员的思维方式。”
点名表扬另一位讲求实效的榜样，“高工很好地完成了公司交办的任务。”前两天颜岩便向Cara透露，总助接到通知，老板将给高工好大一笔奖金。八九不离十是红烧汁的紧急订单；Cara腹中暗笑总助差点玩脱，心心念念要把高工“管理出门”，可不得耽误政治任务。老板婉转使出“只发奖金不提加薪”的一招，纵使不满，总助毕竟是自家阵营，不能公开打脸。“要有团体精神，要有人文关怀，”会上严总指出，“企业的氛围是好的。”
“总助您好！请问可以安排颜岩下周一休假么？她刚结束半年会事务，身体不大舒服，手头工作很多，我挺担心她的状态。她自己不敢请假，怕被扣工资。您看可行吗？”
“Cara，这恐怕不大合适吧？领导们最近都没有周末，在新厂监督设备试车。”
“但是颜岩不承担新厂的工程任务呀。她入职不久，连续高强度工作吃不消，作为组长，我有责任提出照顾组员的休假申请。”一边点开总助发至邮箱的季度综合考核表，里面写明工作时长评分标准：平均周加班时间大于10小时为优秀，6~10小时良好，2~6小时合格，小于2小时不合格。无需硬指标鞭策，肩挑两大文稿处理组，日复一日任务死线抽着陀螺，Cara每周在办公室加班两个8小时，在家加班两个8小时。
“好吧，我和总监沟通，尽量安排颜岩周一早上休假半天。”
而她自己的工作负荷连半天休假都够不上。3月和律师一起买的裙子打算夏天约会穿，立秋过去了仍无约会人选，她思忖要不要把裙子卖掉。“人文关怀”本该通过感情生活体现，就像质量部的审经理爱为单身下属牵线搭桥：给品控助理介绍过销售部的女生；刚和Cara认识时便在下班的地铁上作闺密状倚靠着她，“有男朋友了吗？别想有的没的浪漫，年龄也到了，好好过日子。我和我老公就是相亲认识的。”
加完班没闲工夫找对象，上班时间顺便革命友谊或许比相亲效率高，不幸她看上的人辞职跑路还骂她智商低。扶梯上行时Cara闻到地铁口的月亮有一股中药味儿。记得文件专员的遗产里保存着十年前的旧规定：“加班须事先汇报，经同意后方可进行。无特殊理由，19:00后实验人员不得于实验室内逗留。”
“什么鬼！”颜岩的信息嗖地弹出来，“还有一群事儿等着我，休什么假！这是强制休假吗？难道我要被辞退了？”
“啊？”Cara不欲解释，只道别多想，“辞退的waitinglist打头肯定是网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