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抽多少烟才能把墙熏成这种颜色?罗宋靠着椅背,抬头盯着刑侦大队办公室的天花板,忍不住想。想必我的肺要比这颜色深得多吧?想到这他看了看手里的烟,掐了。呵,没想到我还这么怕死呢?他在心里揶揄自己,然后坐正身子,看着桌上的卷宗。
死者何谷的照片放在最上面。第一眼看到尸体的时候,罗宋觉得大概有二十岁左右,那是死亡造成的错觉。何谷才十八岁,刚刚成年,今年七月份初中毕业后便没有再继续读书,但也还没有工作。有先天性心脏病,这解释了猝死。另外何谷还有轻度脑瘫,对生活虽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但智力较常人低,多次留级,所以一直到十八岁,才终于初中毕业。父母离异,母亲早已改嫁外地,据何谷父亲说互相之间完全没有联系。跟父亲与妹妹同住,但对于何谷近期与何人有过交往,不管是父亲还是妹妹,都一无所知。对女性受害人,两人也都表示不认识。
目前还是以抢劫杀人的方向进行调查。所以身份虽然确定,但对案子的侦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现场周边的监控能查的都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这也难怪,仅凭几个交通监控,盲区太大。那个被附近居民提到的流浪汉,也不知所踪,有人说已经近一年没见到过他了。
“宋哥,去吃点东西吧?”光头问。
罗宋的思绪被打断。他看了看挂钟,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他们晚饭还没有吃,想到这胃开始隐隐痛了起来。
“走。”罗宋说着站起身。
冬天的夜间大排档十分萧索。原本就不多的客人都缩手缩脚地坐在桌前,塑料布围起来的墙根本挡不住寒意。罗宋裹了裹衣服。光头点了烤串跟啤酒,年轻真好,冬天也能喝得下啤酒。罗宋感叹。他只点了一份炒面,他的胃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宋哥,从何谷的背景来看,不可能是那个女人的男朋友吧?”光头问。
罗宋点头。
“那那个女人就是妓女咯?”
“从可能性上来讲,并不一定只存在这两个。”
“还有第三个可能性?”
他一开始就不认为两名死者是情侣关系,肉体交易的可能性也极低。如果不是这两种可能,究竟有什么可能,让两个人去到情人坡如此偏僻的地方?又或者,两个人真的去了情人坡吗?
“你想想看。”
“不是男友朋友,要不是肉体交易,那两个人为什么要去情人坡?”光头抓抓他那黝黑的头皮,“真想不出来。”
“谁告诉你两个人是去了情人坡?”罗宋引导着光头思考。
“啊?”
“一男一女在情人坡这样的地方被发现,任谁都会想到两个人是去幽会的。”
“对啊。”
“但如果不是幽会呢?两人不是情侣,也不是金钱与肉体的关系。”
“不是幽会去那干嘛?”
“对啊,不是幽会去那干嘛?”罗宋继续引导。
光头低头,皱眉,露出一副难得的严肃神情,这神情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连嘴里的咀嚼都停止了。罗宋没有打断,任其思考。
“他们俩不是主动去的情人坡!”光头说。
罗宋微微笑了笑。
“那俩人是怎么去的呢?”罗宋继续引导。
“有人把他们带到了情人坡!”或许是受到了鼓舞,光头思考的速度似乎也快了起来。
“怎么能让两个人去情人坡呢?”
“骗他们?挟持他们?”
“目的呢?”
“抢劫?”
“先把他们骗过去,再抢劫,何苦这么大费周章。”
光头继续思索,最后挠了挠头,一副放弃了的模样。
“你还记得高振在说到尸体被发现时的姿势跟尸斑的位置不符合的时候,吴局说了什么?”
“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罗宋点点头。
光头想到了什么,瞪大了双眼。
“抛尸!!”光头大声说。
周围的视线向他们这边投来,有些好奇,有些惊恐。有人明显把身子往远离他们的方向挪了挪。
“你小子小声点。”
“宋哥,”光头压低声音,“这可了不得啊。我们去跟吴局汇报吧!”说着便要起身。
罗宋按住光头的肩膀,把他按回座位。
“急什么?这只是一种猜测,又没有证据。汇报什么?”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小子毛毛躁躁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女性死者的身份还没确定,还不能完全排除她是性工作者的可能。”
光头有些泄气,又有些不甘,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烤翅。
“另外,如果真有抛尸的可能,那一切就得重新考虑。真的是抢劫吗?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被杀,伪装成抢劫?所以确定女性死者的身份这点就十分重要。确定了身份,排除了性工作者的可能性后再去汇报也不迟。还有,”罗宋说到顿了顿,严肃地看着光头,“要汇报也得先跟齐伟汇报。别忘了,他是大队长。”
“切。才不要。”
“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别那么孩子气!”罗宋呵斥。
光头撇了撇嘴。
“你个倔驴啊。”
“宋哥,蕊蕊长大了不少啊,好久没见她了,都成大姑娘了。”光头故意转移话题。
说起女儿,他想起之前女儿在他怀里哭泣时的情形。他忍不住摸了摸胸口被女儿泪水打湿过的地方,仿佛泪水湿透了他厚厚的衣服,又湿透了他的皮肤,一直湿到了他的心里。没想到女儿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原本不过是想先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好去安慰她的同学。她被吓到了,罗宋感觉得到。他心疼女儿,她不应该经历这些的。今晚女儿去了那个姑娘家里,她主动要求的,说要去陪她同学。想必是个难眠的夜晚。
他吃了一口炒面,味同嚼蜡。他干脆放下筷子,点起一支烟来。
向外望去时,他注意到原本就昏黄黯淡的路灯射出的光线,变得愈发朦胧起来。这个冬夜里,又起雾了。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