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过后,中廊美术馆开馆。循着指示牌,石羽来到了美术馆三楼的左翼馆,只见门口如瀑布般落下的全息投影显示“胡志明个人画展”,于是石羽穿过全息投影走了进去。
比想象中来看展的人要多,人们或游走于画作中间,或驻足凝神欣赏单幅画作,偶尔有一小部分组团而来的,则聚拢在一起小声讨论。
石羽快速转悠了一圈后停在了那幅程嘉婷的肖像画前。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来了。”
石羽闻声而转,一位带着一顶绅士帽扎着小辫子的俊美男士映入眼帘。陌生,但似曾相识。男士突然笑了,神情中含着一丝得意。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石羽猛然想起了这个笑容的归属。
“胡志明。”
胡志明将帽檐下压,轻声道:“小声点,我可不想引起骚动。”
石羽听说过许多画家会偷偷去看自己的画展,躲在看展的人群中,聆听他人的评论。不过令石羽感到惊讶的不是胡志明会出现在自己的画展里,而是胡志明的模样,他变化太大了!刮了胡子、扎起了头发之后的胡志明简直判若两人。
“大变样啊。”石羽嘀咕一声。
胡志明呵呵一笑。“你上次看到我的时候我还在为画展做准备,熬了七八个通宵,模样是恐怖了点,不过那点牺牲值得。你走了之后,我睡了一天一夜,现在精神又恢复了,才敢出来见人。”
现在石羽可以理解为什么程嘉婷会看上他了,以及马旭杰说的他和女模特鬼混的事。毕竟女人是感性动物,重视外貌的程度绝不亚于男人,甚至比男人还要斤斤计较。
“个展很成功。”石羽环顾四周的人流量,“恭喜你。”
“谢谢,我知道我一定会成功。”胡志明又露出他那绝无仅有的在自信与自负之间游离徘徊的得意神情。
“但程嘉婷看不到了。”石羽佯装漫不经心随口提起。
胡志明得意的神情消减了几分,但马上又重新调整。“她不是看着吗?”说罢,他看向了程嘉婷的肖像画。“她的案子破了之后,我就被通知我可以在这里开个展。我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幅画,我想把它放在这里,好让她看见我的成就。所以就去了她家,结果遇上她母亲。”胡志明轻哼一声,“还好我及时赶到,你知道她母亲在干什么吗?”
“扔你的画?”
“对!这些不懂艺术的人啊!”
那就对上了。
“对了,你昨天打我电话了?但我在准备画展没看到。”
“嗯,已经过去了,没事了。”石羽顿了顿,原本压的很低的嗓音被压得更低了,近乎唇语,“还有个事我想向起求证一下。”
“请说。”
“她有性虐癖吗?”
胡志明点点头,像没事人一样。“有问题吗?”
看到胡志明的反应,石羽觉得郑洁关于胡志明和程嘉婷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猜测或许是对的。“画家果然比较开放。”
“是你们太多偏见。上帝创造人类,赋予了每一个人独特性,我很喜欢挖掘每个人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所以我喜欢画人物肖像画。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被她天生的忧郁气质吸引,当我知道她有性虐癖的时候,我更加喜欢她了。因为一个人越是与众不同,代表上帝越偏爱她。我喜欢被上帝眷顾的人。”
“你觉得一个人被谋杀、还被挖去眼睛叫被上帝眷顾?”
“不,那是因为连魔鬼都眷顾她。”
“所以她是被上帝和魔鬼同时眷顾的人。”
“对,但你怎么知道这个事的?”
“嗯?”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她有性虐癖?”
“有人告诉我的。另外还有个问题我一直想找你问清楚。”
“什么问题?”
“那天你跟我说你伤害了她,这话你能解释一下吗?模棱两可,容易让人误会。”
“绝不是你想的意思。”胡志明弯起嘴角。
“我想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但她太缺乏安全感,总是疑神疑鬼,这大概跟她之前失败的婚姻和她的抑郁症有关,但我从来没有辜负过她,更加不可能杀她。所以我既没有杀人的动机,也没有杀人的时间。那天我在画画,画了一个通宵,我怎么去杀人。”
“有人可以证明你那天画了一个通宵吗?”
胡志明再次露出微笑,不过这次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有,这个人就在现场。”
“现场?你是指这个画展?”
“对。”胡志明点点头,“你不是侦探吗?那你应该能找到这个人。”说罢,他往后退去,“好了,我还有约,就先走了。”临了,他又看了一会儿手机的时间,“闭馆在下午四点,你的时间很充裕。”
“然后呢?”事后石羽把美术馆的事跟何耀说起,但保留了程嘉婷有性虐癖一事。结果何耀和夏沫听得兴致勃勃,一个忘了烤架上烤透的串串,一个没心思再搬凳子。
“你们不要做生意了吗?”石羽指指烤架上黑乎乎的串串,和店铺外只有折叠桌没有凳子的情况。
“现在才十一点,还没到夜宵点呢。”何耀用夹子轻轻一夹,把烤焦的串扔到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呢?你快说啊。”夏沫催促一句。
石羽抿嘴一笑。“如果你们在现场会怎么做?”
“我?我会直接暴打他一顿,逼他说出真相。”何耀说。
“野蛮。”夏沫双手抱胸评论一句。
“文明人,来,你说。”何耀甩甩手中的夹子。
“我啊……”夏沫抬头挺胸,凹了一个翘臀的造型,“用我的盛世美颜和精湛演技勾引他说出真相。”
“嗯,然后明天头条新闻就是夺目狂魔重出江湖,落魄女演员惨遭毒害。”何耀笑嘻嘻地回了一句。
“呸呸呸,你才惨遭毒害。石羽,到底怎么回事?别让我们猜了。”
“其实这个答案阿耀之前提过。达芬奇的蒙娜丽莎。”
此话一出,何耀马上懂了。“画模,所以那天他有一个画模,所以他不是一个人在画画。”
“对。”
“所以那个画模那天在现场?你认识她?”夏沫追问一句。
“不,我不认识她,她也没来画展。”石羽顿了顿,制造了三秒钟的悬疑气氛,然后揭露谜底,“她就在画中。我在胡志明的画展上找到了一幅署名为薛凝的肖像画,在它的左下角落款处写着‘作于二〇五〇年八月一日’,原来他习惯在每幅画作上标注作画时间。由此可以推断,那天他在画薛凝,而薛凝作为画模那天一整天都和他待在一起,我想他指的有人作证就是这个意思。”
“你就这么相信他了?”何耀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不需要造假吧?”夏沫道,“他好歹是个画家。”
“画家造假的多了去了。”何耀嗤之以鼻。
“但这种造假很容易戳穿,所以他没必要撒谎。”夏沫反驳道。
“我的态度介于你们两者之间。”石羽打断两人的议论,“所以我下午去找了这个薛凝,她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讲了一遍,证实胡志明没有撒谎。同时,她的话证实了我的另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两个听众异口同声。
“我猜想程嘉婷被害前来找过胡志明,正好撞见胡志明在给这个薛凝画画,两人可能举止有些暧昧引起了程嘉婷的误会,然后两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所以当我说起程嘉婷被杀的事的时候,胡志明才会突然情绪崩溃,在我面前大哭起来,因为他十分后悔那天和程嘉婷吵架,所以他才会说伤害了她。”
“那胡志明到底有没有和画模那个啊?”夏沫八卦地追问一句。
“薛凝说没有。”
“真的?”夏沫狐疑地眯起眼睛。
石羽回想起薛凝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可以对着程嘉婷的鬼魂发誓,我跟胡志明清清白白,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然后他说:“我觉得是真的。”
“所以到目前为止,你锁定的两个嫌疑人里就剩陈超还没有证人了,对吧?”何耀说。
“可以这么说——”石羽说到一半,目光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他怎么来了?”
何耀循着石羽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站在夜宵摊门口,和他一起的是一位脸上洋溢着青春朝气的女孩。“他是谁?”
“陈超。”石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