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嵊市的九月持续八月的高温天气，依然热得出奇，太阳似乎从来没有下山过，黑夜转瞬即逝。次日上午，石羽来到王淑娇家。
咚咚咚——
石羽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他又敲了第二次，依然无人回应，就在他开始后悔没有事先电话联系的时候，门开了，他松了一口气。开门的人正是王淑娇，她似乎对石羽的突然造访很惊讶，以至于在门口愣住了。
“早啊，王阿姨，”
王淑娇半晌才回过神。“哦，石羽啊，你怎么来了？”
“关于你女儿的事，我还想多问一点。”
“哦，好的好的，进来吧，外面太热了。”
“好。”石羽微笑着点点头。
然而屋子里其实更闷热，老阿姨没有开空调，客厅里仅有一只嘎吱作响的电风扇被开到最大档拼了命似地在摇头。大概因为程嘉婷白事将近，客厅有点乱，堆满了纸元宝、锡箔、冥币等。
“是不是凉快多了？”
石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勉强回应了一个“嗯”字。“王阿姨，我能讨杯水喝吗？”
“当然可以。”
王淑娇转身进厨房给石羽倒了一杯水——热气腾腾的开水。“你先坐一下，我老伴不知怎么回事，早上晕过去了，现在叫了医生来看，医生还在里面，我去看一下。”
“没事没事，你先忙，我就在这等你。”
王淑娇连连说好，正欲朝卧室走去，有两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石羽听到如下一段对话：
“就是中暑。”
“我猜也是。妈，爸醒了，现在在床上躺着，你干嘛不开空调啊，爸明显就是热晕过去的嘛！”
“不是有电风扇吗？怎么会中暑呢……”
“那破电风扇有什么用啊！我爸卧室的空调打开了。”
“那给你爸盖毯子了吗？”
“都说了中暑了！还盖毯子？”
“空调间太凉了呀……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那还要送医院吗？”
“我觉得不用，最近伯父因为婷婷的事意志消沉，让他多静养，你们多陪陪他吧。”
“我也觉得不用了，万一去医院路上又热晕过去怎么办？妈，这位是？”
不等王淑娇介绍，石羽上前一步道：“你好，我叫石羽，是个侦探。”
两个男人神同步地皱起了眉头。从对话中，石羽猜测左边这个约莫三十岁上下、浓眉方脸、颧骨高耸、眼神深邃的高瘦男人应该是医生；而右边这个年纪相仿、头发微卷、模样秀气、鼻梁高耸的美少年应该是王淑娇的儿子程嘉豪。
“你好。”高瘦男人舒展眉头，含笑致意。
程嘉豪则一脸狐疑。“侦探？妈，怎么会有侦探？”
“哦，我找他来帮忙找婷婷的眼睛。”
“这种事不是有警察吗？”
“但警察不是找不到嘛……”王淑娇委屈地回答。
“现在大部分的侦探以前都是干狗仔队的，他们只会跟踪拍照，哪里懂什么查案找东西。”
石羽尴尬地挠了挠头。
“但他是警察介绍的，应该可靠吧？”王淑娇将信将疑。
“警察和侦探不是死对头吗？”高瘦男人插了一句。
“对啊，不是死对头吗？”程嘉豪补充道，“妈，你被骗了吧？”
“那个……”石羽打断话茬，“警察和侦探的关系吧也没有那么糟糕，还是能和平相处的，还有我以前不是狗仔队。”
程嘉豪再次打量了一番石羽。所谓各花入各眼，石羽原本一张清癯秀气略带腼腆的娃娃脸，到了程嘉豪眼里变成了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假正经骗子脸；原本一双目光蕴藉、凝神专注的眼睛，在程嘉豪眼里变成了目光闪烁、狡黠歹毒。
“你收了我妈多少钱？”
“还没！”石羽立刻澄清，“我跟阿姨签了合同，眼睛找到后再付款。”
“还签合同了！那是多少？找到以后。”
“一千五。”王淑娇抢答，“五天殡仪馆的费用，我觉得不多就答应了。”
程嘉豪松了口气。“那还好，你真的不是骗子？”
石羽忙不迭地掏出侦探证。“如假包换的正经侦探。”
程嘉豪用手机拍下侦探证。“那说说调查进度吧，我妹妹的眼睛找的怎么样了。”
石羽收好证件。“这个我恐怕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你不是委托人，她才是。”石羽指了指王淑娇，“根据侦探守则，我只能对委托人交代委托事宜的进展。”
程嘉豪听罢，莫名被一本正经的石羽逗笑了。“哟，还挺有原则，但我是委托人的儿子，直系亲属，这样也不可以？”
石羽摇摇头。“这个规定是有它内在的逻辑在里面的。”
“哦，说来听听。”
“比方说，委托人委托调查的是凶杀案，那么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包括委托人的直系亲属。”
“原来如此。但你不是在调查凶杀案呀。”
石羽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这个嘛……总之，我是一个正经的侦探，遵守侦探守则是我的原则。”
“我看你小子也就二十出头新手吧？新手都这样，不懂变通。”
“我二十六了。”石羽小声嘀咕道，但显然三个听众都没听到。
“好了，那你跟你的委托人汇报吧。我们走吧，阿杰。”高瘦男人点点头。
就在程嘉豪准备关门的时候，他忽然提高嗓门道：“对了妈，你要仔细听他的汇报啊，过会儿再跟我说一遍，要一字不漏的那种啊，哈哈。”
待到客厅里只剩下石羽和王淑娇的时候，那台破电风扇的存在感立刻体现了出来，嘎吱作响的声音仿佛背景乐贯穿两人对话的始终。
“王阿姨，刚才那个高个子是医生吧？”
“你说阿杰啊？对，他是心理咨询师。”
“到底是医生还是心理咨询师？”
“有区别吗？”
石羽愣了一下。“没有，那我们聊回正题吧，嗯？王阿姨，你这是？”
只见王淑娇点开手机的录音程序。“你刚刚没听到吗？我儿子叫我一字不漏的告诉他你跟我说的话，但我记性不好，所以不如直接录下来，你说呢？”
“其实王阿姨……啊，你这是开始录了吗？那个……”石羽寻思片刻，决定将程嘉婷的死另有隐情之事先按下不表。“你女儿的眼睛恐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需要点时间，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五天里帮你找到。”
“只有四天了。”
“是是，所以为了能更好地帮助我找眼睛，我今天专门过来想问一些问题。”
“只要能找到婷婷的眼睛，任何问题你尽管问。”
石羽掏出他的口袋笔记本和笔。“跟我说说你女儿吧，比如她结婚了吗？”
王淑娇点点头。“但已经离婚了。”
“她前夫叫什么？”
“陈超。”
“好，我们就从这个陈超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