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被关了起来,刘仁恭还准备将太原驻幽办的人员一网打尽。可惜走漏了风声,没等他动手,太原人跑了个精光。他们走之前丢下了狠话:这事没完,我们走着瞧。
刘仁恭倒没有慌张,从他打定要当一名真正意义上的枭雄起,就已经做了准备。
深挖洞,广积粮,勤练兵。专候鸦军!
十多天后,李克用来了。
李克用当然要来,他单纯的一生,霸道的一生,最不能容忍就是背叛!
谁忍谁是王八蛋。
看看李鸦儿,飞虎子,独眼龙,那个名字里带龟字了。
落落的仇要以后再说,与朱温的决战也拖后吧,先杀了那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再说。
蔚州,九月,天气:大雾。
鸦军刚刚到达这里。
李克用对这里无比熟悉,二十年前,他二十出头,在蔚州这里当边防战士,为大唐守疆卫土。
这里,是他枭雄路的起点。他还记得那天,康君立敲开了他的大门,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当然,刘仁恭对这里也很熟,他也在这里工作过,古塞的城垛上也有他的足迹。
这注定是两位决战的地方。
故地重游,触景生情,喝两杯,忆苦思甜也好,怀念旧友也好,都是不错的选择。
于是,李克用要喝酒。
呼而妾出端美酒,停了琵琶拴了马。
且不管自己是来行军打仗,且不管前面就可能有幽州的军队。
李克用实在没有把刘仁恭放在眼里,一个打地洞的鼠辈用得着狮子全力以赴吗?
于是,他放心地喝,敞开了喝。像孙猴子闯进了蟠桃会,像李克用住进了上源驿。无忧无忌,倾江倒海,相忘于酒精,纵情于乙醇。
直到酩酊大醉。
直到先锋的消息传过来:老大,快醒醒,幽兵的骑兵杀来了。
来了吗?是刘仁恭亲自来了吗?李克用睁着迷离的眼睛望着面前那个人。
没有,只看到了幽州的骑将单可及。
什么,我堂堂晋王,威猛飞虎子,神威独眼龙都来了,他只派了一个骑将来!
这简直是骂人啊!
李克用愤怒了,他的脸涨得通红(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两只眼难得的都瞪成了铜铃巨眼。
单可及是那里跑出来的一根葱,也值当来报告!看我砍了他们。(武皇张目怒)
单可及其实不是一棵葱,他是刘仁恭的妹夫,史书无传。
没有传的意思是混黑社会的没上过公安系统的通缉令,唱歌的没拿过十大劲歌金曲,混网文的没上过四大文学网的官方推荐榜,演戏的没上过导演的床。
可他很牛,外号叫单无敌。
当然,在李大鸦儿的眼里,无敌这个词也是随便跑出来的一个人就能用的么?
李克用酒杯摔成一声,洒脱,立身取剑出营,流畅,呼儿唤将咆哮,痛快!
他真不是一般地球人啊,给自己灌了一大桶黄汤,还能摇摇摆摆站了起来,然后左三右四晃步走到马边,一翻身,嗨,还骑上了。
走,醉饮幽人血去!
李克用脸红像包公,迷离似娇汉。挥一把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铁骑踏至,幽人似成忧人。忧命不保,忧腿太短。
杀得淋漓尽致啊,克用兄。敢情醉拳醉剑醉刀醉驾是你发明的。不过,还是快退吧,再往前开七十码,鸦军就要全军覆没。
在李克用醉出军营时,幽州人已经攻到了他的军寨前。
那一天,雾很大。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宜出寨迎击,可李克用醉了,普通的懦夫喝醉了都能生出莫名的勇气来,更何况李克用本就是个大胆的人。
更妙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在喝酒,他在设宴与诸君痛饮。
于是神奇的一幕就出现了,李克用不管三七二十四杀出后,这些手下军将大叫:同去同去。
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黄汤,奔出来时,个个脸上醇红。那样子,像是醉八仙。
李克用大概是韩湘子,擒腕击胸醉吹箫。
这样的组合要是放到街头打架斗殴,一百个陈浩南级的古惑仔也被打趴下了。十来个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那样的也怕招架不住。
可惜,这不是群殴,这是打仗。这不是江湖,这是沙场。
除了勇之外,更重要的是章法。
鸦军中了埋伏。
幽州兵可不是菜鸟,他们大多是边防战士,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特别是这些年,与太原人大大小小差不多有一百多次交锋。
虽然他们经常败,但每次都在吸取教训,改进方法。
面对着他们的苦手鸦军,他们选择在今天出击,不光是看过皇历算了吉凶,还听过天气预报的。这一天,大雾弥漫,可见度低,正是设伏的好机会。
在醉八仙率领的鸦军越杀越来劲时,他们已经渐渐走散在浓雾里,到了一个叫木瓜涧的地方。
伏兵出来了。
幽州兵火气很大,他们难得有机会宣泄这些年的鳖屈。
让你们征我们的粮!
让你们征我们的兵!
让你们害我的高氏三侠!
今天,血债该用血来偿。
鸦军大乱,本来领导们都喝了酒,都在打醉拳,东打一锤子,西搞一榔头的不成队形。被幽兵猛然冲击之下,顿时首尾不相顾,乱成一团。
鸦军被打蒙了,到了这时,谁也管不管谁了(逃命要紧),谁也看不清谁了(雾像牛奶一样浓),醉八仙们似乎清醒了那么了一会,也拔马就走。
逃跑的人多是慌不择路,可现在连选择都没有,四望去,像活在天上地狱,白花花的是仙气朦胧,残叫声却是地狱独有的乐章。
鸦军要全数交代在这里,李克用要醉中死,醉八仙要组团驾鸟过海西去。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浓雾,紧接着滚滚惊雷炸响在头顶之上,平地里又刮起了大风,将雾吹乱。不一会,倾盆的大雨从天而降。
雾散去,路现了出来。
本来猛追的幽兵被震住了,望着突然而来的万条剑雨,望着前面太原人的背影,他们咬咬牙。
退!
也许那本皇历上写着:打雷,宜收衣,乱风下雨,宜收兵。
克用兄,雷公电母是你干爹干妈啊,每每在你危难之际,就华丽显神,当日在上源驿,他们就这样干扰过人间的争霸秩序。
这次又来?
李克用不解上天好意,对着幽兵退去的方向大喊:莫走!再来杀个痛快。
第二天,李鸦儿终于清醒了,宿醉之后,头痛是免不了的,可听到他的宝贝干儿子李存信向他报告昨天的战况时,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头痛。
鸦军的精锐伤亡过半。
李鸦儿怒了,他大骂:昨天大雾谁让你们出击的!
只听过梦游的人全然不知道自己梦中所为,没想到醉酒的人也会选择性失忆。
猛不隆冬的领着大家冲出去的就是仁兄你啊。
别人不敢答,李存信是军中首将,问责第一人,小心将情况大致描述了一下。
是我?
可我已经喝醉了,你李存信也醉了吗!你们全醉了吗,你们不会劝阻我吗?
李克用怒火更盛。老大就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而不讲理的人通常语调还要高一点。
李克用盯住了李存信,直看得这位翻译将头皮发麻。
李克用缓缓说道:古人三败,你已经两败了。
鸦儿兄,你只算了他在魏州之败,没算上当日邢州之事呢,算上那回,这位李存信已经三败。
李翻译满身大汗激发出来,连忙跪倒在地,表示承认错误,将功补过。
罢了罢了,你起来吧。
收拾残兵,李克用退回太原。
这两年,李克用流年不利,连吃数场败仗。当然,他并不是独孤求败,偶尔也吃点亏,但从来没像最近败的这么伤筋动骨,呕心沥血。
枭雄路,就像逆流击水,不进则退。
这场大败来得太要命,人家朱温收郓兖二州入怀,实力猛增,可太原损兵拆将,幽州又成劲敌。
很多年以来,李克用的鸦兵横扫天下,无人能敌,而从这一天开始,天下第一军的名号要送给汴军。
而刘仁恭同学一战成名,对于未来,他当然有更多的期许。
乾宁五年(898)三月,刘仁恭打败李克用的半年后沧州
沧州这块地盘是卢彦威的。这位同志在本文露过一次面,曾经在半路拦路打劫前幽州市长李匡筹。
按抢劫罪强奸罪杀人罪数罪并罚,这货早该拉到狗脊岭砍头了。可惜那时候的法网像大龄女青年的情网一样,只有漏过,没有抓过。
卢彦威在他的沧州地界逍遥法外,快乐无边的生活着,李克用嫌他太弱,朱三嫌他太远,李匡威嫌他地贫。都不爱搭理他。
直到幽州老大换成了刘仁恭。
刘仁恭不嫌弃,他在沧州看得很清楚,这是个好地方,男儿个个膀粗腰圆,女儿个个蜂腰纤手。要把沧州弄到手,何愁大事不成。
在蔚州击退李克用后,刘仁恭猛往直追,迈开了兼并的第一步。
他叫来了自己的儿子刘守文。这是他的长子,其人一脸忠厚,颇有孝道,美中不足的是英勇欠缺。
去吧,拿下沧州,证明我刘仁恭生的没有软蛋。
刘守文背负着父亲的希望,领着部队冲到了沧州城下,摆好阵势,备好器械,喊了口号,就准备开练。可半天城内都没有响应,大胆的人冲到城门下,一推,城门开了。
里面没人!
卢彦威已经跑了。卢同志胆子小啊,一听说连太原人都能干掉的幽州人要来找他的麻烦,没等人家兵临城下,就跑路了。
看来,打劫的就是打劫的,烂泥扶不上墙面,朽木不可雕也。
刘守文看来是块好木,一举拿下沧州,顺风顺水,如有神助。刘老爹接到胜利的消息后马上给李晔打了报告,要求任命自己的宝贝儿子为节度使。
从此,老子英雄儿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