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的两位战战兢兢的上着班,宫内的两位也觉察到了危险。可她们不但惹不起,连躲也躲不起。王淑妃不能闹离婚,孟汉琼已经阉了,出了宫也不好找工作。
没多久,他们就听到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李从荣放出话来,只要等他继登大宝,就要将朝中这些奸人全部清除。
在没有真正掌握权力之前,就预支恐吓,这是一个愚蠢之极的举动。
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枢密院跟后宫终于滚到了一起,四人帮经过紧急磋商,达成了共识,认识到一个不安定的李从荣将是所有人的危害。并就双方的合作展开了深入讨论,并定下了应急方案。
这是一个及时的握手,就在朱弘昭们上任才一个月的时间,最后的摊牌时间就到了。
李嗣源不行了。这个不行不是王淑妃对夜生活的评定,这个不行的意思是说,李嗣源马上要去见上帝了。
十二月十七日,李从荣接到一个通知,他的父亲病重,让其赶紧进宫探望,收到消息后,李从荣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换上悲伤的表情(很重要),一路小跑进了宫。
到了广寿殿,果然,李嗣源坐在榻上,头无力地垂在胸前。
李嗣源是真病了,前些天下了一场大雪,李嗣源跑到宫西边的士和亭赏了赏雪,回来就感染了风寒。因为年纪大了,抵抗力差,这一病竟然陷入了昏迷。
李从荣赶到时,王淑妃、孟汉琼是宫里人,自然在,另两位枢密使朱弘昭、冯赟也在。
我是皇帝的儿子,可我竟然是最后一位得到通知的!
当然,李从荣也没有时间计较,他凑前仔细看了看父亲。中医望闻问切,要是礼法允许,我相信李从荣会伸出手去探一探李嗣源的鼻息。
好在王淑妃心细,又是个厚道人,不愿让李从荣去猜谜。于是,她低下了头:
“圣上,从荣在这里。”
李嗣源沉默是金。
“圣上,朱弘昭他们也在这里。”
李嗣源惜字如金,看来是真不行了,别说李从荣来了,怕是李克用来了,李嗣源也没办法答话。
李从荣暗自出了一口气,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他父皇,然后,匆匆离开。
老爷子要升天了,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干。
行到外面,李从荣的脚步越来越快,突然,一阵悲切的声音从高高的宫墙传出来。
李从荣停下了脚步,仔细聆声,声音越来越大,不用侧耳便能听出来这是一阵悲伤的哭声。
此时,李从荣的心头突然涌上奇怪的感觉,悲伤里夹带着如释重负,激动里又隐约着悲伤。
无论如何,父亲,您终于去世了。
回到家后,李从荣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根据他本人英明的判断,父亲应该死了。如此,按照惯例,该有人通知他主持追悼会,接着自然是登基。
可一天一夜过去之后,他没有等到任何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经过思考(思考部分可能不在后脑勺,就在脚后跟),李从荣想到了一个史书上并不新鲜的词:秘不发丧。
这证明,李从荣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只会吟诗,实质上他还是读了历史了,第一个秘不发丧的皇帝就是秦始皇,想到这里,李从荣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他那人气极高,温文尔雅的弟弟李从厚。
想到这里之后,李从荣做了一个决定,旷工一天。向宫里请病假,这一天不进宫探病。
他们控制消息,肯定有所图谋。说不定已经设好埋伏,等我入套。
我不去,你们能怎么样?
李从荣又渡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同样,他并没有收到宫里的丧报。这让他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同时,他迈出了第二步。
不能等了,必须马上带兵进宫控制局势!
皇宫不是说进就进的,李从荣思考了一会,叫来了一个随从,让其到枢密院备一下案,顺便探一下口气。
使者一路小跑,来到枢密院,见到了朱弘昭、冯赟,转达了李从荣的话。
“我要率领牙兵到宫里面照顾圣上,免得出什么变故!”
没等两位回过神,使者又转达了李从荣的一个问题:
“进了宫,你们看,我住那里合适?”
这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因为正式寝宫不能去,李从荣还不是皇帝,东宫不能去,李从荣也不是太子。至于后宫。为了避免有伤风化的事件,还是不去的好。
实际上,这是一个预设答案的提问,答案是兴圣宫。
按皇家惯例,新皇帝登基前都是入住兴圣宫。
当然,朱弘昭、冯赟都是久经宦场的老狐狸,马上猜到了李从荣的意思,这两人心有灵犀,异口同声回答:
“秦王愿意住哪就住哪。”(李从荣封秦王)
这就是打哈哈了,使者冷笑一声,转身走了,刚出枢密院,就听后面有人招呼,回头一看,朱弘昭肥胖的身体跑得步伐不大,频率挺快,一会,就蹭蹭蹭到了使者的面前。
朱弘昭压低了声音,告诉了使者一个惊人的消息:
“圣上身体好得很,让秦王不要听信浮言,轻举妄动!”
听到朱弘昭的这句话,李从荣发火了。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骗我啊。
“你再跑一趟,告诉朱弘昭冯赟们,问一问他们不让我进宫,是不是想满门抄斩!”
最后的劝说已经失败,和解的希望没有了,朱弘昭、冯赟没心思坐办公室,连忙进宫找到王淑妃孟汉琼,报告了李从荣准备以兵入宫的计划。
一个妇道人家,一个太监,两个文官要跟拥有数百小弟的江湖大哥动武,实在有些勉为其难,四个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到了最后,孟汉琼一跺脚,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看来,只有去找康义诚了。”
康义诚,沙陀人,从小在李克用的帐下当兵,在魏州之乱中,拥戴李嗣源回军洛阳而受到重用,此时,是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负责整个皇城的治安。
此人手中有兵,又有责任护卫皇宫,相当于京城防戍总司令,这件事找他是再合适不过,可四人帮迟迟才下这个决定,是因为康义诚是李从荣的人。
康义诚先生是善于投资的人,在看出李从荣的权势越来越大后,他将儿子送到李从荣的府上当差,算是拜了码头。
听到这个建议,朱弘昭表示此人虽然投了敌,但未必不可以争取一下。
那就把康司令叫来商量吧。
康义诚不是一个好商量的人,听完四人帮要求他出兵阻止李从荣进宫的要求,康义诚一摊手,拿出了管辖权的问题。
“我只不过是个当兵的,这样的大事我可不敢插手,我听宰相们的。”
胡说!枢密院管军事,宰相管政事,什么时候禁军调度要听宰相的了?!朱弘昭当场要发飙,但多年的政治经验告诉他,不要发火,特别不要跟当兵的发火。况且,从康义诚闪烁其词不达意中,朱弘昭似乎看到了一些希望。
康义诚是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表态吧。
当天的夜里,朱弘昭悄悄将康义诚请了过来,我们已经见识过,朱弘昭是搞小动作的专家,有什么话都喜欢在私下里说。
可这一次,朱弘昭要失望了。当朱弘昭又提起出兵拒秦王时,康义诚依旧拿出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论调。
表完态,康义诚告辞而去。
此时,失望,沮丧,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色,冰冷的感觉浸透了朱弘昭的身体内外。
难道这一次只能坐以待毙?
这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对洛阳城内很多人都是。当这一天夜色被冬日驱散时,新的一天来临了,所有的一切都将加速冲向它的终点。
李从荣是最忙的一个人,大清早的,他就给一个人送了信。
信是送给内应康义诚的,他通知这位康司令,自己今天就要入宫。很快,他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只要秦王来,我一定打开大门奉迎!”(王来则奉迎。)
事情到这里迈出了成功的一大步,有康司令接应,只管领兵入宫,控制住四人帮,他们四人要兵没兵,要武术没武术,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可这一天的早晨,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大脑缺氧,李从荣还给冯赟送了口信。
“我今天就要进宫,就住在兴圣宫,你们家里都是有老有少的,眼睛放亮点,是福是祸你们看着办吧。”(祸福在须臾耳)
大概李从荣看在以前跟冯赟共过事的分上,想挽救一下,可正是此举,让李从荣自己变得无可挽救。
收到李从荣的警告,冯赟牙也顾不得刷了,连忙进宫,找到了三位铁血盟友,通报了最新情况。
李从荣今天就要杀进宫!
早晨,中兴殿门外,冯赟找到了他的盟友们,朱弘昭在,孟汉琼也在,除此之外,康义诚也在。
到了这时,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冯赟刚受到了威胁,显得相当激动,直接对着康义诚就吼了起来:
“秦王刚跟我说‘祸福在须臾耳’,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吧,不要以为你有儿子在人家里当差,就可以骑墙!”
接下来,冯赟对康义诚展开了职业道德的教育,可惜康司令已经油盐不进,愤怒之下,冯赟上面,用力抓住康义诚,怒吼道:
“要让秦王到了此门前,我们还有命吗?”
说秦王,秦王就到,有人报告,李从荣领着他的小弟已经到了端门,正在等康司令给他把门开开。
生与死只在一线。
终于,有人发飙了:
“不用劝了,到了这个地步,康公还要犹豫,不过是怕死罢了。好好,诸公的命贵,我贱命一条,大不了一死。我自己领兵去阻挡秦王。”
说话的是当日舍得挨一刀,今天舍得一身剐的孟汉琼。
说完后,孟汉琼一挥衣袖,大步走向了大殿。
康义诚不愿出手,但天下就没有人能制服李从荣?
不会的,我相信,大殿之内,仍有一个人可以制服李从荣。
紧随着孟汉琼,朱弘昭、冯赟走向了大殿。康义诚迟疑了一下,是去给李从荣开门,还是进去看看。
想了想,康义诚还是决定进殿门看看情况,看看是什么让孟汉琼如此胆壮,连他都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