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国在今天的东北一带,是由唐朝政府册立的少数民族地方政权。当然,唐朝最近一百多年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也实在没精力管东北这块地。
据记载,二百年来,渤海国的劳动人民发挥聪明才智,努力建议家园,振兴了东北地区经济,提高了东北地人民的生活水平,还创造了灿烂的文化。使东北那块本是边角料的地方成为了一块生机盎然的开发区,史称海东盛国。(通稿)
这么一块富饶的地区,还呆在阿何机的旁边,那只能无耻地说一声怀玉其罪了。
阿保机盯上很久了。
在当军挥军南下扶持镇定叛乱却被李存勖击退后,阿保机认清了一个对他而言比较残酷的现实:中原不是想进就进的。
回家后,阿保机总结经验教训,重新规划了人生目标,将下一个吞并的地方定在了渤海国。
姚坤是负责任的,收拾收拾,赶往东北前线。在那里,他终于找到了阿保机。
号称天皇王的阿保机亲自接见姚大使,列席的还有号称地皇后的述律平以及号称人皇王的阿保机长子述律倍,可见阿保机对姚坤的来访相当重视,契丹天地人三才都到齐了。
见面后,姚坤通报了李存勖的死讯,论辈分,李存勖是他侄子辈,通知一声是应该的,至于你悲伤不悲伤,发不发慰问电,给不给点慰问金那就悉听尊便了。
据记载,阿保机当场就流下了眼泪,表示李存勖就跟他儿子一样,当时中原兵变,本来打算相救的,实在是太远,没来得及。
最后,阿保机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我没有去,才让我儿子身死国灭啊。
就在数年前,阿保机还被李存勖同学打得满地找牙,才过没两年,就父子情深了。看来,感情丰富,眼泪说来就来,也并非俺们中原人的本事。
姚坤同志对此表示淡定,通报完,他就准备拍屁股走人,临要抬脚,阿保机突然问了一句。
“现在的天子听闻洛阳有难,为什么不救!”
明白了,找事的来了。
姚坤叹了一口气,来之前,他就没有打算这么容易就办完这趟差事。
想了一下,姚坤回答道:
“我们也隔得很远,救不及。”
“那你们李嗣源为什么自己当了皇帝!”阿保机咄咄逼人。
面对对方的无礼挑衅,姚坤同志不慌不乱,保持了一名优秀外交人员的礼节,将前任老板李存勖如何骄傲自满,奢侈荒淫,诛杀忠臣等事迹进行了详细描述,又对现任老板李嗣源同志的工作经历(将兵二十年),在中原地位(位至大总管),所掌权力(所部精兵三十万),以及威望(众口一心,圣坚推戴)进行了仔细解说。
总而言之,中原皇帝由李存勖变成李嗣源是有原因的。
当然,外交都是野蛮的,有礼有节常常要面对蛮不讲理。
“你们汉人都喜欢假大空,你说的靠不住!”阿保机还真不是一般的了解汉人。
此时,旁边有一个人慢悠悠地说了一句:“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可乎?”
这句话是有出处的,它来自《左传》,叫蹊田夺牛,具体解释就不说了,大意是牵牛人从你家田里过了,虽然有错,但就此把人家牛抢去就太不厚道了。言下之意,李存勖就算治国失策,但李嗣源趁机把人家皇位夺了,实在不符合道义。
说话的人是人皇王耶律倍。据记载,此人喜好中原文化,文化水平很高,他能说出中原典故就不足为奇了。
听到这句话,姚坤沉默了一会,因为他意识到,对方说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虽然耶律两父子的这番话有些蛮横无理,属于粗暴干涉他国内政,但确实说中了李嗣源的软肋:得国不太正。
要知道得国不正,独裁,暴政等等是没有主权一说的。正所谓君王不仁,天下皆可伐之。
如果李嗣源得国不正,那契丹就有借口南下用兵。
想明白这个利害关系之后,姚坤整理了思绪,回答如下:
“中原是无主之后,我朝天子才不得已而立,这就好像贵国的情况,难道说天皇天当初立国,也是强取豪夺来的?”
这个意思就是说当年您老人家建立契丹国,也没少干杀兄弟的事情,大家底子都不干净,就不要指责对方了。
以彼之矛还击彼身,阿保机连忙表示姚先生说得对,并对李存勖的荒唐的后三年进行了批评。
第一次交锋就此结束,但阿保机先生是讲实惠的,废了这么多口舌,什么还没捞到,反被抢白一通,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他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实在是肺腑之言,在这段话里,阿保机说出了他心中的目标。
“吾儿与我虽世旧,然屡与我战争;于今天子则无怨,足以修好。”
这个意思是说,李存勖这小子虽然是我世侄,但常常跟我掐架,感情也不深,我跟今天的天子也没什么过节,大家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最终,阿保机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若与我大河之北,吾不复南侵矣。”
给我黄河双北的土地,我就不打你!
赤裸裸地威胁,阿保机单刀直入,气势逼人,无非是想吓倒姚坤,但显然,姚坤不是七岁小孩,人家也是朝中当过官的,别的不说,打哈哈是相当熟练。
“对不起,这个事情不归我管。(此非使臣之所得专也)”
阿保机生气了,说了半天,你揭了我的老底,一说实际的东西,就说不归你管了。当场大叫。
“将这个人给我关起来!”
让他尝尝监狱的滋味,很快,他就会屈服的。
阿保机相信禁锢自由的力量,现在他身边最能干的汉臣韩延徽就是这样收服过来的。
过了十来天,阿保机又把姚坤叫出来,软声软气,并且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让你们拿出河北可能为难了点,这样吧,你们把镇州,定州,幽州给我就可以了。”狮子稍收拢了嘴,可依然是狮子口。
说完,阿保机先生还拿出一件精心准备的东西:纸和笔。
你赶快把割地一事写下来,立个合同,免得大家以后扯皮。
这就为难人了,姚坤不过是供奉官,这次来也就报个丧。你让人家割地,他就是把自己的肉给割下来,也不敢签这个字。
面对威胁,姚坤拿出打死不也签的精神。
大不了就死在这里,混个光荣牺牲。
望着这个不怕死的人,阿保机放弃了,他终于意识到中原也有人是没办法收服的。于是,他下令将姚坤关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契丹看看姚坤没有悔改的意思,留着也没多大的意思,还得管一日三餐,着实浪费契丹纳税人的钱,干脆就将姚坤放了。
姚坤回到了中原,他不卑不亢,顽强不屈,坚守使节,出色了完成了使命,称得上出色的外交人员。
这一趟,姚坤带回了契丹人的真正意图,这支北方的游牧民族胃口越来越大,他们已经不满足于牧闲时节南下打个劫,如果可以,他们要黄河以北,实在不行,河朔也行。
这不是一个让人心慰的消息,但姚坤另外带回的消息确让李嗣源欣慰了一会。
阿保机死了。
契丹大军攻克渤海国,胜利班师回大本营西楼,行至扶余(吉林农安),阿保机与世长辞,享年五十五岁。
阿保机的死因史书未记,照我看来,他应该是劳动强度过大,过劳死的。这位契丹雄儿的一生是征战的一生,从崛起于部落,到征战外族,从建国称帝,到灭人国家。阿保机行先生一直勇往直前,勤劳肯干。他充分利用唐朝式微,中原混乱的大好局面,完成了一项前人从未完成过的事业:第一次将中国东临大海,西至阿尔泰的广阔北疆置于一个强有力的政权统治之下。
这是他的历史功绩。
当然,无论多么利害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接下来该哭的哭,该总结的总结,完事之后,最重要的莫过于分家产,而家产里面,最值钱的莫过于阿保机的那把宝座。
日渐强大的契丹帝国将由谁来掌控?
候选人有三人,长子律律倍,二子耶律德光,三子耶律李胡。据记载,阿保机未雨绸缪,早就对接班人工作进行了考察。
有一回,阿保机突击检查男生寝室,在寝室里,阿保机看到两个大儿子昂首挺胸接受检阅,最小的那位李胡可能年纪有点小,缩着头躲在卧室里不出来。
检查完毕,阿保机指着李胡说道:
这小子将来肯定不及其他兄弟。
显然,靠一次检查就判断儿子们有点不负责任,于是,阿保机又安排了一次手工劳动:捡柴。
时间定在深冬,白雪覆地,阿保机先生选择这个时候让儿子们出去捡柴,实在有点太残忍,但看史书,你们会发现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现象,中原帝王的子女们多出败家子,草原民族的子女多能吃苦耐劳(进入中原,被同化的不算)。这大概就是教育方式不同引起的差异。在中原,孩子是块宝,在草原,孩子是幼狼,只有学会撕咬才能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