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咸通年间,前蜀高祖皇帝王建曾经手握一把尖刀,满头大汗站在一座牛圈前,他要去杀一头牛。
选择从那个方向刺出,决定了这次屠宰行动的胜负。
机会只有一次。
当王建满手鲜血的站起身来,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完成了任务。
这只是他人生当中无数选择里的一个,算比较轻松的。
接下来,我要说点有关王建的其他事情,关于命运,关于成败。但实际上,我想说的是他的选择。
美国哲学家J·E·丁格说:命运不是机遇,而是选择。
公元847年,在河南舞阳县的一处宅子里,王建出生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将会是一个非常能折腾的人。至少,他不像李克用那样玩难产,也不像朱温那样玩红灯泡三千瓦,总之,足月,顺产,哭的响亮,生的平凡。
这么一个听话的孩子却没赶上好顺序,在家中,他是第八位出生的,偏还姓王,这个不算巧合的巧合造成了一个比较悲剧的外号,并伴随了他一辈子。
除了排位有点惨,其他还算过得去,至少有吃的,据记载,王建家是大饼世家。而且家族事业经营得不错,到了王建父亲那一辈,已经是一方豪族,有屋又有田。
目前看来,王建的生活将非常顺利,长大以后读点书,收点租子,如果对副食品有兴趣,也可以做大饼。
这是很多人向往的生活,但生活总将泛起波澜,将我们推到一个陌生的境界。
不知道怎么回事(史书未记),王地主家突然就没有余粮了。这个情况叫家道中落。据我本人的估计,还是直线下坠,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从少爷变为穷小子,王建面临人生第一个重大的选择,怎么活下去。
继承家族事业接做大饼?
王建否决了这一想法,他已经认定,做大饼是没有前途的。没有读过金瓶梅里关于同行武大的故事就能琢磨出这个道理,可见他确是一个人才。
放弃了祖业大饼,王建毅然决然拿上了杀牛刀,干起了屠夫的工作,主要是杀牛。
自己四肢有力,难道就不能凭一身力气混口饭吃?
可很快,王建悲哀地发现,杀牛还不如卖大饼。
在小说里,行走江湖的英雄好汉们特别豪气,进了饭店就吆喝上了:牛肉切两斤!
这个实在不太靠谱,夸张一点说,这个行为就像今天你冲进桂林米粉店,平地一生吼:老板娘,上两碗熊猫肉!
在古代,牛比熊猫要吃香,因为那时卖萌市场还没有开拓,大家的审美趋向还停留在埋头苦干上面,为农业生产做出突出贡献的牛,自然不是说宰就宰的。
据查阅唐朝政府文件,里面就明文规定不允许杀还能干活的耕牛,而且为了提防个别败家的谎报牛龄,提供虚假兽检报告,还特别注明,杀牛要备案。如果私自宰杀,打屁股是必须的,流放也不是没可能的。
没有中央好政策的支持,王建的工作量自然就不会太多,光靠杀牛别说脱贫致富了,就连解决温饱都成问题。
在生存的压力下,王建只好找了一份兼职:偷驴。
偷驴是技术活,望(望风)闻(闻味)问(问路)切(切锁),缺一不可,王建可能技术不过关,经常被抓现形,所以成功案例不多,名气已经香透七里八乡。
那会,王建二十出头,本来一个挺帅的小伙子,走到各乡各村,没有惊动村里的一干姑娘,却将村中的畜生惊扰一片。
“把家里的驴鸡鸭什么的看牢点,贼王八来了。”村长站在村头热情招呼。
此刻,享受着众乡亲的炽热目光,耳边回响着亲切的乡音。我相信王建同志的心情大概并不好,但他既然干了这一行,爱不爱这一行不重要,赚来饭钱才重要。如此,面子也就没心情去顾及。
此地不能干,就换一个地方吧。
因为王建干一地,臭一地,只好扩大经营区域,据记载王建的活动范围很大,方圆百里已经约束不住他的脚步,跨州过县那是经常的。
行万里路,偷万家驴,王建也并不孤单,在他的身后经常有三五跟班,依然有一盗窃团伙小头目的风范。
在追随王建的人里,有一个叫晋晖的。据记载,此人倒不是天生小混混,他的父亲是忠武军的军校,算是部队大院的孩子。不幸的是,此人被王建这个社会青年带坏了,不好好跟父亲练武艺以备将来接父辈的枪,却常常跟在王建屁股后面,什么工作都干,除了合法的。
这说明,王建同志天生有一些领袖气场,在以后的日子,他的身边总围着一群人。当然,这会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可以用这一点做更大的事情。
有时杀牛,闲时偷驴,这样很好,无忧无虑,工作自由,SOHO一族。日后干不动了,偷驴界提起王建,大家能竖一根大拇指,道一声江湖前辈就知足了。
王建很满意这样的生存状况。
直到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才让王建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是一个天生的偷驴人。
河舞阳县,郊外,夜,大概在唐僖宗李儇刚登基时。
两个身影跑近,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前面一人身材高大,动作却略显狼狈,再仔细看,发现面色慌张,衣衫破旧,而本就朴素的衣服上还沾染着什么东西,根据此人的从业状况,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极有可能是驴粪球。
自然,这位就是主人公王建。后面那位,是铁杆跟班晋晖。
奔近后,王建突然指着一个方向,然后领着晋老弟奔过去,伏下了身子,到了这时,王建紧张的面孔才松弛了下来,似乎远游的人到了家一般。
这里,确是舞阳县境内,此处却非王建的家宅,他们蹲的地方是一处古墓。看这轻车熟路的样子,可以断定王建先生经常来。
有家不回,却跑到古墓躲猫猫有原因,就在上半夜,王建领着兄弟到市里(许昌)跑了一趟活,不知道是准备牵驴还是摸包,反正是入室盗窃。
不幸的是,王建又一次被人民群众发现。
仓皇之中,只好领着兄弟风紧扯乎。
月色朦胧,树影斑驳,身边还是一座古墓。王建倚在杂草丛中,仰望星空,星空璀璨让人仿如坠入梦境,却不知今夜之星曾照何人,又不知他年此等浩瀚又照何人。
这种光芒也曾照过泰山顶的嬴政吧,也曾照过沛县上空的大风歌吧,也曾照过雄才伟略的刘备,雄视天下的李世民,又或者流浪蜀地,伤心落泪的李隆基。当然,它更无私无间的照耀过许多仰望他的人。
今日,星光披在自己的身上,一个一事无成,偷驴屠牛的人。
想到这里,王建莫名惆怅。
正当王建思古人,忆往昔,思来者,怜自身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下面这个故事有点聊斋志异的气氛,大家是唯物主义者,就当看个故事吧。
夜色里,古墓前,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颍川设无遮会,可同行否?”
这里解释一下,无遮会是一种佛教集会,虽然主持会议的人是佛门中人,但参会人员却不分身份、职业、性别、信仰等等一切,最重要的是还不分阴阳两界。来的就发饭,对佛教有兴趣的还有免费佛法课听。
这个意思就是颍川那个地方在办宗教慈善大会,兄弟跟我一起混饭吃去。
这里没有旁人,晋晖同志饿了大半天,听到有人叫自己同去吃喝,激动得差点掉泪,起身就要现身同去同去。
王建按住晋晖,做了一个静声的手势。
从古墓里传出另一个幽幽的声音。
“不行啊,蜀王在这里,抽不开身。”
蜀王?两位流窜犯你看我,我看你,不禁暗喜。
这是说我们中的谁呢?
还好,人大多是有自知之明的,晋晖想了会,立马起身,向王建行礼。
“八哥状貌有异于人,必有非常之事。”
晋晖做出了一个准确的判断,不用等多久,就发生了一件非常之事。
他们俩双双落网入狱了。
信自己,得生。
常在道上混,哪能不坐牢,王建跟晋晖被我公安干警抓捕归案一点也不稀奇,以前就是监狱常客,板子也挨了不少。但这一次比较严重,按律当死。
因为被关在牢里的不是我们,我们可以用轻松的心态来八卦八卦为什么王建混到了死刑犯这个等级。
首先,我唐朝是法制社会,从高祖皇帝李渊同志修法,到太宗皇帝李世民修订,再经过武则天,李隆基先生的补充修改,唐朝刑事法典《唐律疏议》基本成型,在这里面有不少死刑,比如动摇帝国主义统治根基的,杀人放火的。但总的来说还是有期徒刑居多,唐朝的立法思想是以道德与法律教育并行,对犯罪分子以挽救教育为主,实在教育不过来了,才送上菜市场请阎王教育。
而且唐朝对死刑还有复奏制度,相当于今天的死刑核准。史书上记载,在盛世的贞观四年,全中国也不过二十六人成为了死刑犯。
这就是说,作为一名犯罪分子,想当一名死刑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看王建同志,不过偷偷驴,偶尔入室盗窃一下,没有杀过人,没有放过火,更没有推翻唐朝政府的伟大理想,怎么算都混不上死刑。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做了一个偏门生意,历史上,很多英雄好汉都从事过这个光辉的行业。这门生意是贩私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