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大军齐聚成都,大家放着家里的事不办,大老远的来趟不容易,不如齐心协力,一鼓作气,拿下成都,皇帝那里好交差,韦相也可以上任,岂不快哉?
可中国有句古话,一个中国人是龙,一群中国人是虫,当各位大佬走到一起时,事情就不好办了。
韦昭度领来的中央军,王建的流浪军,顾彦朗的东川军,杨守亮的山南西道军,四路大军,皇上分了工,但到底谁说了算,皇上是管不着的。
大家还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冲到前面的都是炮灰,于是,全部大叫兄弟上。
大家都等着捡便宜,自然都没有便宜可捡,在联合攻了两回后,都退下来整顿部队,以观其变。
别人等着,王建可等不得,毕竟八兄现在还没落脚地,属飘着。
面对僵局,王建很快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成都不是一座孤城,下面还有十多个县城,打省城,王建没有这个实力,但打县城,王建是有经验的。
领着部队转攻成都外围,在那里,他将再一次锻炼部队,壮大实力,树立自己在蜀中的声望。
公元八九零的正月邛州
此时,距离四大巨头围攻成都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里,王建积极主动,四处出击,数次大败陈敬瑄的游骑军。而现在,他的大军正光临邛州。说起来,这块地盘李晔早划给他了,但原业主邛州刺史毛湘一直不肯搬,王建只好亲自前来强制执行。
经过数过不太和谐的谈判(城外交战),毛湘落了下风,只好退到城内,开始死守。
我们知道四川通周痒曾经介绍过这个城,城高池深,里面有粮,守是可以守一阵的。可最坚强的防守不是来自城墙,而是来自内心。
某一天,有一个人登上了邛州城的城楼,此人是毛湘手下大将杨儒。
放眼望去,王建的部队越来越壮大,密密麻麻布满了城下。
看到这一幕,杨儒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明白了。
“大唐的气数已经到了尽头,王建治民管军,虽然严厉,但还至于残暴,也许还可以靠他庇护老百姓。”
敌人的评价要远比朋友的中肯,论蜀王人选,王建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眼下最合适的。
说完这句,杨儒领着部下,打开城门,投奔王建去了。
而他的原上司毛湘要更迟一点才明白这个道理,九个月后,王建再一次来到城下,要求毛湘服从分配,将邛州交出来。
这一回,再武装抗搬是不现实的了,城中粮吃完了,外面又没有援兵,王建对这一座城还特别猴急,三班倒的在攻。
在明白处境后,毛湘召集部下。说了下面这句话。
我只是不忍心背叛田军容罢了。邛州城里的百姓又有什么罪?请把我的头拿去投降吧。
说完,毛湘沐浴更衣,断首投降。
这一天,已经是公元八九一年九月,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王建横扫西川,数个大县城纷纷前来投靠。
前途一片光明,攻破成都指日可待,可就在各路大军准备集中精力,重新合攻之时,在长安的李晔先生突然来了一道圣旨。
从长安来的消息,李晔下令放弃进攻成都,还恢复陈敬瑄田令孜的身份名誉职位,让韦昭度回长安,各路大军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打仗又不是过家家,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
长安的解释是没粮了。
这倒是一个合理的解释,李总地主本来就没有多少粮,还得供应十多万大军攻打成都。实在是有心报仇,没钱买单。
但仔细分析一下,可能并不这么简单。
此时,李晔刚刚结束围攻太原,结果我们都知道,中央军大败,李克用饮马黄河,扬言要给先帝上香告冥状。
李克用取得了自卫反击的大胜,杨复恭作为李克用在朝中的老朋友,势力更加强劲。强劲到让李晔不得不动收拾他的心情。
要收拾杨复恭,保存杨复恭的死对手田令孜就成了一种需要。
于是,召集众大臣,借了一个没军粮的理由,要求大军撤出成都。
皇上说不打,那只有不打了。
杨守亮早在呆不下去了,他是聪明人,早看出到成都来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的。太子自然是王建。
你们好好陪读吧,我不侍候了。
早在李晔的命令到达成都之前,他拍拍屁股就领着部下回兴元去了。
而顾彦朗也走了,他本人比较忠诚,长安的命令是要听的。
望着盟友离去的背影,王建却露出奇怪的笑容。
走吧,成都城内容不下两个胜利者。
王建同志回过头来,却不得不收起笑容,因为有一个人还站在原地,不离不弃。
这样的人实在讨厌,不识趣的大哥是总司令韦昭度先生。
韦昭度不走,并不是因为他是意志坚定的铁血战士,也不是当年被骂了之后,还记恨在心。实质上,他是不好意思回去,来到成都城下两年多,中央的商品粮吃了不少,却一事无成,光着屁股就回去了,怎么向李晔交代?
更何况,他也不敢走,因为王建没走。
韦昭度不笨,知道王建想干什么,攻不下城是一回事,管束不了手下,又是另一回事,韦相实在吃不消这双重过失。
于是,韦昭度打定主意,要撤,你们先撤,我断后。
对于这样没觉悟的,王建只好再次出马,做一做思想工作。
来到行营外,王建老老实实下马,整了整衣服,对于顶头上司韦昭度,他还是比较敬老的。
见到韦昭度之后,王建汇报完工作,突然来了一句。
“相公率领数万大军,却没见到任何成效,现在粮食又供应不上,大家的脸上都是菜青色。这怎么办啊?”
王建照顾上级,没有直说,你混了这么久,攻又攻不下,吃又吃不饱,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因为王建转的弯太大,韦相没回过神来,还满口保证粮食总会有的。
无奈,王建只好换一种方式启发韦昭度的智慧。
“我听最近的消息,中原藩镇互相争斗,要抢班夺权,朝廷也管不过来,相公是朝中大臣,难道忍心不去管?”
正所谓抬起轿子好打发人,趁着韦昭迷糊着,王建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韦相还是快回去,解决中原的事情,才是国家的根本。四川这点事,交给我办就行了,我王建一定不不辜负你的托付。”
说了这么多,不就让我滚蛋吗?
韦昭度及时回过神来,脸色胀成猪肝色。但俺们韦相也是混过堂庙,下过江湖的,马上定下心神,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支吾了二句,将王建打发了。
走出行营,回到驻地,王建召集幕僚,集思广益,商量怎么打发走韦昭度。
人多毕竟是力量大,经过集体研究,他们发现,之所以好说歹说都打发不走韦昭度是有原因的,人家毕竟是混官场的嘛,厚黑那一套早就学的滚瓜烂熟,什么话在他身上都已经免疫。
当然,韦昭度虽是高官,但他也是人,是人就有缺点的。
谈到缺点,王建眼前一亮,然后问了一句,你们看过韦相公上战场吗?
经过回忆,他们终于找到了韦相公的命门。
据记载,韦相公来成都的两年多时间里,竟然从来没有到城下当过拉拉队,每次都穿好铠甲,站的远远的督战。
这只能说明一点,韦相公胆子小,不经吓。
公元八九一年四月二十一日成都招讨行营外
这一天的早晨,有一个人按例步出行营,这位倒霉孩子叫骆保,是韦昭度的亲信,在军中管粮食分配工作。
行到门口,骆保突然感到一股异样的感觉,再一看,有数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他,看到他之后,这些人开始散开。
根据骆保多年的江湖经验,他发现这些人已经成扇形向自己扑过来。骆保暗叫不妙,转身就回,可惜,对方是练家子,一哄而上,顿时将他擒拿在地。
接近中午的时候,王建出现在行营门口,如往常一样谦卑,下马,整衣,步行进营,进了中军帐,王建跪倒在地。
“请相公原谅,因为骆保私扣军粮,我的几名手下擅自做主,把他抓起来了。”
“还有这种事,提过来当堂审问,如果当真,定不轻饶。”
“回相公,已经没办法审问络保了。”
“我那几名手下实在太饿,忍不住就将骆保割成块,放到锅里煮熟吃了。”王建语气淡定,仿佛在说刚才杀了一只鸡吃。
韦昭度顿时面无血色,望着王建镇静的眼神,他知道,对方没有在说谎,他也绝对相信王建的手下真有敢吃人的。
王建的手下有一支部队叫亲骑军,大概有四百人,个个都是练家子,十分威猛,光提他们的名字就吓人一跳,据登记,有名如下:憨子、姜癞子、张打胸(注意此人)、李嗑咀、李破肋、李吉丫、樊忽雷、日游神(有卡通风)、玉蹄驰、郝牛屎(这个猛)、陈波斯、罗蛮子。
不要瞧这些人的名字都是小学水平,其实人家也是有文化的,其中有一些水平比较高的还会写诗,据记载,他们的诗作有《亡命山泽赋》,《到处不生草》等等。
诗的内容大家不用看,估计也能猜到写些什么。
这帮兄弟不但名字猛,文采别类,外在形象也十分超凡脱俗,光彩夺目,有光头的(不知道王建从那里招来的武术和尚),有刺青的(混过社会),有脸上刻字的(劳改释放犯,不排除在逃犯)。这帮人形象各异,着装倒统一,集体无上装。
王建经常领着这些人招摇过市,据说一同工作的韦昭度,杨守亮们压力很大,感觉受到了极大的污辱,就连大哥顾彦朗也有些受不了,顾大哥虽然是采购出身,但当官以后,已经进了修,扫了盲的。
这样一群手下,大概演个聊斋之类的片是不用化妆了,这个比喻也不是我的发明创造,因为史书上的原话是:如一部鬼神。
这里面,你要说没一两个口味重吃人肉的那就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