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行松无懈可击的表演让李德和张牧碰了壁,两人都说不出什么驳斥他的话来,最后,他们带着我灰溜溜的离开那间浮夸的办公室。
“两位警官,慢走啊。”临走时,吴行松还笑嘻嘻的站在门后,抱起胳膊送我们。
我狠狠的冲他翻了个白眼,张牧抱着我,和李德一起穿行在药盒子似的建筑物里,往来时的那个出口去。沿途,我们也经过了几间挂着“实验室”牌子的房间,我注意到有几间屋子门敞开着,从中窥见到,屋内的桌子上放着各种实验用的小瓶子和罐子,穿白大褂的药剂师们正面无表情的在做着什么工作。
我想,吴行松工作时,大概也是这般模样。此行来这里的唯一收获,便是证明了吴行松是当晚的凶手,他身上的氨水味暴露了他。
可是,这件事目前只有我知晓。我身旁的这两个人类还指不定是什么想法。
人类的世界充满了弯弯绕绕和各种规则,他们两个明显已被吴行松欺骗压制。
李德的沿着来时的路驶离厂区。我对就这样狼狈离开而感到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药盒子似的建筑越来越远。
坐在副驾驶的张牧也不似先前那般多话,少见的沉默了一阵,一直到车子彻底开出了h制药,拐了几个弯,开上了三环路,张牧才提出了一番的观点:
“阿德哥啊,我觉得,刚才,那个吴行松的话根本是前后矛盾嘛……”
李德没接话,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在后座的我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他个子高,坐在驾驶座上头都快顶到车子顶篷。
“他说他想不起有康雅乐这么个人,可文学社的人明明说,康雅乐的诗文写得很好,在社里很有知名度呀……”张牧继续说,“再说,当年康雅乐失踪的案子媒体闹得那么厉害,可是轰动一时啊,作为文学社的成员,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康雅乐是谁呢……”
张牧接连的说起了吴行松话中的漏洞。
“是,我也怀疑他……”李德终于轻声应道,“可他说得对,我们确实没有没有证据……”
张牧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终归是心浮气躁的年轻人,后视镜里映出了他心有不甘的脸。
“诶,阿德哥……”说着,张牧想起了什么似的掏出手机,“这样一来,再看康雅乐博客里写的……‘背着行囊的歌者’,‘绿洲’……这些指的就是她和吴行松吧。乐(le)字也是乐(yue),就是歌者,松就是树,‘绿洲’指的就是吴行松嘛……”
张牧这种解释或许有些牵强,但联想到那些不明所以的文字,似乎又有几分道理。
“背着行囊的歌者……发现身上的行囊太过沉重……”张牧念起了屏幕上康雅乐的诗文,“阿德哥,你说,康雅乐知不知吴行松是仇人的儿子呢?”
我心想,恐怕这个问题只有康雅乐自己才能回答了。当时他们知不知道对方的这层身份,现在根本无法查明。吴行松一口咬定不认识康雅乐,更别说这个问题了,他也一定会否认的。
不过,仔细分析一下,老吴和康家的恩怨发生时两人都是小孩子,可能根本就没有见过面。两人后来机缘巧合再度遇见,甚至发展成不正当的那女关系,也许只是冥冥中宿命的安排,是命运开的嘲弄的小玩笑。但是,由于康雅乐的这层身份,在无形中又巧妙的帮助了吴行松,使得这一切可以顺理成章推诿给老吴……给了老吴一个成为杀人犯的动机。
这样想的话……
“阿德哥,这样看来,吴行松很有可能就是杀害吴老先生的凶手吧。”张牧这个小崽子好似忽的开了窍,“他应该就是为了将埋在后院的康雅乐带走,才闯进屋,击杀了吴老先生,毕竟,就算吴老先生再怎么坚持,房子还是会有一天被拆掉,后院的尸骨被发现,他的罪恶就要大白于天下……”
是,我赞同张牧的说法。这就是吴行松杀害老吴的动机。为了带走康雅乐的骸骨。
当天晚上,他开着现在使用的那辆双座跑车行驶到大路上,将车子停在路口后下车,穿着一身黑衣的他鬼鬼祟祟的走进了我和老吴住的街道。期间,他自然是引起了大黄狗的注意,但吴行松本就喜欢狗,同大黄狗有过交情,所以大黄狗认出他后没有再叫唤,他就是那样顺利的、不引人注意的来到了老吴的房子前,用钥匙开锁后进屋,接着便被我抓了个正着。
他身上的氨水味,是因为他的职业是药剂师,近来在研发新药而残留在身上的氨水。他在来之前应该是有清洗过的,但我的嗅觉是人类的十几倍,所以我靠近之后还是闻见了味道……
之后,他用尚不知是什么的钝器,击杀了从二楼下来的老吴,伪造成老吴自己摔倒的模样。得手之后,他绕到后院,挖走了康雅乐的骸骨,又将土填埋回去。作为曾在那个家生活过的儿子,他知道农具的摆放位置,也可以从家中找到现成的搬运骸骨的物件——比如黑色的蛇皮口袋。
或许是因为月黑风高,视线受到阻碍,黑夜中挖掘一具在土里埋了三年的人骨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在挖掘过程中,他不慎遗留了部分骨头,使得他完美的计划有了瑕疵。
真是一个狠心的男人,为了名利,为了华丽的未来,一心爱着自己的女人可以说杀掉就杀掉,自己曾经心爱的宠物狗也毫不犹豫的毒杀;为了逃脱自己的罪责,连与此完全无关的老父亲也能残忍的下毒手。
我想起吴行松始终打着摩丝,梳得整齐的闪亮头发、还有他精致的衣着、暴发户似的办公室,脸色挂着的得意笑容……这样一个男人,想必心中不会有丝毫悔过和内疚,反而是安然自得的享受着现有的一切。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还是露出了破绽。
可是,我又忽的又想到,他那么狡猾的一个人,真的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吴行松是药剂学的博士,医药难分家,像人体骨骼这种基本的医学知识他一定是具备的,这样的他,真的会在挖掘的过程中遗留下那么多骨头吗?还包括那么明显的一根大腿骨?
兴许……
我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些骨头是他故意留下来的。
兴许,他是知道康雅乐家同自己家的这些渊源的。一段男女关系随着时间的进行,双方的家庭背景自然而然的会被提及,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对方家里的情况。至于吴行松知道康雅乐的那层身份后是何心情,我无法猜测。但现在看来,或许正是因他知道这些,他才要将骨头留下一部分。这样一来,警方会更加坐实老吴是杀人犯,是知道房子要拆迁后,在伺机转移骸骨……
我们先前都上了吴行松的当。吴行松的目的,就是要将当年康雅乐的死顺势推脱陷害给父亲。甚至,他杀害老吴,或许一开始就是为的这个目的,为了让父亲做自己的替罪羊!
之前他说的那些,什么早已原谅老吴,同老吴和解的话,都是他假意的伪装。他在内心里,也许始终怨恨着从小对他严苛的老吴,他根本看不起自己的父亲。这一点,从他以前结婚这件事上便可以看出来:事先从来没有告知过老吴,只是出于礼节需求,让老吴象征性的出席了一下……婚后,更是从来没有带妻子回家来探望过。文学社的男人也提到过,吴行松很少提及自己家里的情况。看来,他对自己的出身是感到羞耻的。
老吴这样一个坐过牢的老父亲,对他已经走向五光十色的人生来说,是一个污点。无论他走的多高多远,只要一回到那个老房子,只要父亲还存在一日,他就永远摆脱不了“劳改犯的儿子”这个身份……
这样的父亲与其活在世上,不如利用起来,他就是抱着这样的邪恶想法,残忍的将老吴杀害,用老吴来脱罪。何况,老吴死掉,房子拆迁,他也能借此得到一笔赔偿款,这是一箭多雕之计……
“可是他有不在场证明。”汽车里,李德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事发的当晚,他同妻子在家附近的电影院里看电影。离案发现场两百多公里。一个人没有办法同时出现在两个城市……”
是的,吴行松有不在场证明,这一点警方一早就证实过。
“你们办事也太武断了吧……你们有证据吗?”
我想起吴行松在办公室里得意的挑衅模样。
他会如此这般自信,也是因为这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一个人不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我这会儿终于明白了,其他人管吴行松叫做天才,不是空穴来风。他确实有过人之处,一切他都算计好了。
“还有吴老先生家的密室……我也始终没有想明白他怎么做到的……”李德又呢喃道。
看来,这或许真是天才的犯罪?没有丝毫破绽,无懈可击吗?
我站起身来,从后排的座位窗户张望,外面日头正盛,日光从林立着的高楼间,闪烁着投射而来。一辆接一辆的小汽车超过我们的汽车,却在前面不远处的路口接连的停了下来。原来是前方堵车了,这在草容市这样的大城市,是再常见不过的情况。
滴滴滴的喇叭声接连响起,是汇入拥堵大军的司机们的焦躁。
我心想,如同这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我的破案之路也遇到了巨大的阻碍,这是我和吴行松的对决,只要破解他的诡计,问题便能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