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手?”王越峰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一般,反问道,“谁?谁是她的帮手?”
“是您那位一直没有露过面,对外宣称,同您感情破裂的丈夫,对吧?”李德又问吴晴月。
丈夫……
我想起那个只同我有过几面之缘的俊俏男人。
“您丈夫,暂且叫他y先生吧,我在草容市的最后一天里,将侦查的方向转到了您和您丈夫身上……”
在草容市的最后一天……那就是我因生病而错过的那一天……
“我在列车系统中查到了,y先生刚好在那天乘坐了一趟,编号为k586次的火车,这辆火车从深圳发往草容市,y先生是从重庆北站上车,经遂宁市,前往草容市。到达遂宁市的时间是晚上8点钟,他就是在那里等您,十点过,您到达遂宁市后,下车,将手上的D5195次车票给他,他便坐上那趟车,‘代替’你返回草容市,用你手上的那趟车票出站,这样,车站记录中,就会有你已经返回草容的记录。也不会有人将这件事同看似无关的他联系起来。”
李德说着将手上的a4纸递给王越峰,王越峰接过看了看,又传递给其他人
“你回到十允市后,从车站出发回家,为了不引起人注意,你不能打车,那么晚的时间,也没有公交车可以坐,但索性,这两年刚在十允市兴起的共享电单车给你提供了方便。从车站到吴老先生家不过5公里,骑电单车十来分钟便能到达。但是,电单车发车和启动时皆有一阵不长不短的提示音,白日里还好,大晚上的话便很刺耳了,于是你只能将电单车停在外面的大路上,徒步走进街道,虽然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大黄狗的注意,但好在你也同它认识,大黄狗认出你后,便不再吠叫……”李德分析解释了吴晴月如何到达老吴的房子。
共享电单车……除了出租车、私家车和公交车外,这确实也是一个能够成立的方式。
“诶,可是这样的话,那她杀完人后,怎么回草容的呢?”王越峰插嘴问,“是第二天才坐车离开的吗?”
“不,如果是第二天再坐车离开,之前精心设计的乘车路线,不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吗?我请草容市的朋友去吴晴月女士工作过的学校查问过,她工作的那所小学刚好在第二天有学生期末考试的阅卷工作要做。同事说,她甚至来得比平常更早一点,七点刚过,她就直接到达了学校,所以,我猜想,她应该是凌晨便坐车回去了……她选择这个日期作案也是有原因的。这样便有人能证明她第二天在草容市……”
“凌晨……”王越峰嘀咕了一下,又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袋,“是坐黑车回去的!对吧?”
李德点了点头。
所谓的“黑车”,是往返在草容市和十允市之间,没有营业执照的私家拉客车。类似的这种拉客车在s省的其他城市也经常见到。这是由于草容市作为s省的中心省会城市,常年吸收着周边城市的人口,仅仅是十允市,每日发往草容市的列车便多达十多趟,但也常常出现买不到列车票的奇异景象。这时候,“黑车”便成了另一种前往草容市的方式。“黑车”又大多采用拼车的拉客方式,出行相对比坐公共交通灵活。特别是一些需要在夜里去草容市赶飞机的乘客,出于时间上的考量,黑车更不受限制,凌晨坐车的情况也很常见。
再者,这本来就是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的营生,出于隐秘的、躲藏的目的乘坐,也更不易留下证据。
“真是精彩的推理,李警官。”吴晴月面对李德对她作案经过的分析,倒并没有显现出过激的神情,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可是,您说得完全不对,我没有杀害爸爸,再说,我同我的也丈夫已经分居,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他怎么会来帮我,完成你说的这个荒唐的杀人计划呢?”
她的声音依旧细细的,却不易察觉的多了一丝力量感。
“我猜,是因为他盯上了您父亲的保险金。”李德回答,接着,又从文件袋里拿出了一份文件,传阅给王越峰。
王越峰微张着嘴,愣愣的接过,突如其来的过多的信息,让他来不及反应,他看上去呆呆的,和李德形成鲜明的反差。
“这份文件,是我今早从b保险公司十允市的分部获得的,这是b保险公司针对老年人,推出的一份复合型的保险产品,涵盖的范围很广,既包括了常见的重大疾病,也包括了意外造成的伤害和死亡等,赔付的金额都相当客观。保险公司的人说,这份订单是早在几年前就完成的。购买人是吴老先生,也就是说,这份保险是吴老先生为了以后不拖累你和你的两个兄弟,提早为自己未雨绸缪做出的规划。但是,这份保险的受益人写的正是你的名字。”
原来李德今天迟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想,吴老先生在填写受益人的时候,内心里或许认为,比起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儿子,身为女儿的你应该更愿意在他有一天老到无法自顾时来照顾他……总之,这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小小事件,或许你知道后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过。你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份保险会给你带来巨大的困扰……”
巨大的困扰?
此刻我的神情同李德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的王越峰差不多。
“从我怀疑到你身上时,我就思考过您杀害父亲的动机,如果是单单为了拆迁款,却也大可不必,不管吴老先生怎么反抗,拆迁总是必然会发生的事。直到我辗转查到了您丈夫公司的近况,发现他的经营出现了巨大的问题,公司的员工说,已经几月没有按时发工资。这时我才想通,或许正是这样一个契机,使得原本普通的那份保险变成了如同禁果一般存在着的危险诱惑……
我大胆猜测一下,一开始,或许您丈夫是真的同您感情破裂,但是,当他被金钱绊住脚步,无法再往前的时候,他便突发奇想,打起了这笔保险金的主意。于是,他悄悄的同您复合,撺掇您去杀害父亲,强迫你在他和父亲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您正为丈夫的逼迫而痛苦不堪时,又突然得到了家里的老房子要拆迁的消息,这笔钱来得正是时候,如果房子顺利拆迁,得到拆迁款,便既可以让丈夫回到你身边,又可以不用牺牲父亲……于是,如同看到一丝救命曙光的你返回十允市来,但没想到,出乎意料,吴老先生他怎么也不肯拆迁。你又几次回家来同他商量,可碍于你弟弟吴行松埋在后院的那具尸骨,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也不能告诉你他为什么这么做……吴老先生这样的行为想必伤透了你的心吧,你更加没想到,哪怕你告诉他你决定离婚,需要他的经济支援,他也顽固的不为所动,所以你才会说出,父亲根本不爱你这种话。另一方面,你丈夫见这边拆迁可能无望,加上吴老先生始终也不喜欢他,于是,再次撺掇您杀父,这样既可以获取拆迁款,又能骗取保险金……”
我听着李德对吴晴月作案动机的分析,不由得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唏嘘的轻叹。
吴晴月的背微微的驼着,脖子向前倾,不看脸的话,这畏畏缩缩的身体动作营造出的形象宛如一个老太太。她是一个性格软弱又傻里傻气的女子,这一点我先前早有判断,在他们恋爱和婚姻的初期,她便为她的丈夫付出了青春,和四处借来的钱财。这种不计回报的付出我和老吴都认为是很不明智的。后来,丈夫终于在她的帮助下在草容市站稳了脚跟,却又在婚姻中背叛了她,甚至对她拳脚相加,既伤害了她的身体,也伤害她的心灵。
可奇怪的是,每每在老吴面前提及丈夫时,她也还总是为那个俊俏的丈夫说好话。我想,她或许是太过缺爱,又或许是对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着强烈的渴望。总之,这样的她,如老吴所说,是懦弱的。可懦弱的她没有同丈夫离婚、独自生活的勇气,却有毅力选择成为一个杀人犯?
我感觉我真是从未明白过人类。
“原来如此啊……”看完保险文件的王越峰接话,“怪不得故意要将吴朗山的死营造成意外,原来是为了骗保……”
“不,虽然这样,可我想她应该不是真的想要杀害父亲。”李德又说。
“啥?”王越峰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被李德反驳了,我看见他脸上再没了惊讶,只是微微颦眉。
“一方面是嘴硬心软的父亲,一方面是看似浪子回头的丈夫,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你哪一方都不想牺牲,哪一方都想保全?对不对?”李德再次问吴晴月。
吴晴月的眼皮低垂,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