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列身着耀眼的锦缎外套，乍眼看去仿佛是昔日那身圣洁的教袍。当主教们向米迦列提出那个问题时，米迦列丝毫不出意料的，平静否认了当日艾丽莎和以撒的事。
艾丽莎听他讲完，向他点点头，“主教，不，公爵阁下，那您是否还记得当日英格兰宫廷上下都传闻，我是英格兰国王的情妇？整个宫廷都是证人，您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米迦列沉静反问，“那您是否还记得，我跟以撒国王也同样传过绯闻？女王陛下从小在宫廷中长大，应该知道流言被用于政治时，会有足够强大的力量。”
“跟以撒一起时，我确实是童贞之身。昔日的侍女们，曾经收拾过那条染血的床单。”
艾丽莎面不改色地说完，那些听审团的主教们脸上都是一红，书记官将头埋得很低，不知道在记录什么。在记录那条染血的床单吗？
主教追问：“有证人吗？”
“收拾床单的侍女。”
主教却没有提出传召证人的意见，似乎对此置若罔闻，却仍在追问：“那就是说，没有亲眼目睹的证人？”
艾丽莎看向米迦列，“有。”
他却不言不动。
她看向米迦列，“公爵阁下，曾经发誓终身侍奉上帝的你，是否能够将手放在《圣经》上，亲口承认，你不曾见证过我和以撒陛下的婚礼？”
所有人都看向以撒。
只见他恬然地将手放在《圣经》上，面无表情地说，“别忘记，当日女王陛下离开英格兰的时候，你跟以撒陛下的婚礼尚未举行。”
“公爵阁下，请不要转移话题。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米迦列的手仍搁在《圣经》上，神色平静，“女王陛下指的是夫妻之间的事吗？我见证过以撒国王太多类似的事情。如果按照女王这种说法，恐怕你也不是他的第一个妻子，你们之间的婚姻并不合法。”
这话直接而露骨，在座的主教们都有点坐不住了。书记官轻轻咳嗽一声，而后提笔在纸上飞快写着什么。
米迦列趁机将手从《圣经》上放下，“更何况，女王陛下圣洁的处女身，并不属以撒陛下所有。”
在座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动了。
艾丽莎不言不语，只等待他会说出何种更荒谬之言。
他交叠双手手指，平静地目视前方，“在博尔金家时，为了让女王陛下不必心猿意马，我代替幼弟履行了丈夫的职责。”
这话不啻于一声惊雷，场面一下子骚动起来，法庭变得乱哄哄的。大主教不得不维持秩序。这次，连记录的书记官也停下笔，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大主教喊着：“肃静！肃静！”
好一场闹剧。
为了法兰克的王位，米迦列将所有人的尊严都舍弃，供养在法庭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无论这公案的审理结果如何，日后都会沦为后世的谈资，与无聊剧作家和诗人们的素材。
米迦列说，“在下与女王陛下早已有夫妻之实。以撒和艾丽莎在这种情况下结婚，就是欺骗上帝。”
主教趁机追问：“是否有证人？”
“幼弟弗雷泽和整个博尔金家族上下仆从，都是证人。”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弗雷泽脸颊涨红，一只手不自觉地往下拉扯着自己的衣摆。当主教轻声让他将自己听到看到的说出来时，他不敢抬头，将视线投向自己的脚尖，细声细气地说，“因为年纪太小，我并没有跟艾丽莎公主……不，女王同房，取而代之的原本是胡安。但由于女王与胡安矛盾很激烈，所以后来是米迦列去的……”
主教问：“那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些什么？”
弗雷泽脸都红了，将脑袋垂得更低，“米迦列第一次进了女王的房间后，第二天一早从她房间里出来，我听到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说……他叫胡安陪他去喝酒，因为昨晚他、他……深入了法兰克腹地。”
这话露骨不堪。谁能相信，他们竟然让这小小少年撒如此大的谎呢？
艾丽莎将手搭在一旁的座椅扶手上，轻声唤弗雷泽的名字。他听到艾丽莎喊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相触的刹那，他迅速移开了眼神。
她低声问：“弗雷泽，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重复你刚才那番话，好吗？”
弗雷泽用力握住拳头，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他还小，还有良知——这在博尔金家而言，是个稀罕的东西。
主教追问，“除了你，还有谁听到这番话？”
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但那番话已经足够。
他们开始逐一提供证据，包括昔日收拾床单的侍女，见证过艾丽莎跟米迦列那条染血的床单。当主教追问，是否有见证人时，米迦列说，“我自己就是见证人。”
他说：“女王的后腰位置，有一个小小的胎记，形状酷似英格兰的纹章。”
主教有点尴尬地咳嗽一声，而后问：“女王陛下，是否需要……”
“无需检验。我身上的确有那个胎记。这件事，伺候过我沐浴的侍女们都清楚。公爵阁下难道就没有别的证据了么？”
米迦列用目光锁住对方，“如果女王陛下不介意，我可以在法庭之上，将你怎样在我怀中喘息，面如潮红的细节逐一分享。”
艾丽莎被这番言论激怒了。
法庭上的旁观席上，一片嗡嗡声。那些来自布列塔尼、英格兰、法兰克和罗马，被允许进入听证的少部分主教，都骚动起来。她环视这些人，他们身上都穿着紫色或者白色的教袍，他们来自不同地方，有的还是英格兰和法兰克人。
但是他们都拥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教会中人。
他们都受制于教皇。
以撒曾阻止艾丽莎参加这场听证会，她笃定地告知丈夫，自己会为了二人的荣誉而战。她不容许跟以撒婚姻的合法性遭到半点质疑。她更不允许日后，有人借此事去剥夺他们孩子的统治权。
她曾经对以撒说：“如果我们现在回避，那这将成为日后的隐患。”尽管以撒觉得这是一场阴谋，但也同意艾丽莎的看法。暂时没有比直面这场阴谋更好的办法了。
但此时此刻，在这个被罗马教会操控的法庭上，艾丽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人，心里已经有了其他的想法。
他们像群蜜蜂一样，嗡嗡嗡嗡地低头讨论，传召证人，提供证物。林林种种，无非都是按照博尔金家族一家所写剧本去演。这不是一个公平的战场，她已无心恋战。
艾丽莎抬起目光，掠过米迦列身上。他始终在盯牢她，眼神不曾离开过。
红衣主教开始问：“女王陛下，针对甘迪亚公爵的证据，你是否有话要说？”
艾丽莎平静地环视他们：“在我第一次跟以撒国王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请上帝作出了裁断，彼时我仍然是没被男人碰过的贞洁少女。除了上帝以外，谁也没有资格对我做出任何判断，即使是教皇本人。”
周围鸦雀无声。
她拂拂衣袖，穿过沉默的人群，也不理会叫嚷着“不得私自离开”的书记官，坚定地走出了这个被操控的、对自己和以撒乃至他们的国家都极度不利的听证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