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晚上过去了,绑匪没有来电话。
早餐刚过,高叔前来通报说庄园门口被媒体记者围堵了,甚至还有一些冒着生命危险从庄园的围墙外翻墙进来的记者,不过立刻被庄园内的机械狗给逮住了。
方亿恒若无其事地吃着早餐。“今天我不去公司了,早上的会,你代我出席吧。”
“知道了,爸。”方宸春立刻看了一眼手表,目前是上午七点十三分。
“不用那么急,会议十点半才开始,你先吃完早餐先。”
“好的,爸。”
“宸冬呢?昨晚我好像看到他了。”
“他没有在家过夜,老爷。”回答他的是高叔。
“你弟弟回国后在干什么,你调查过吗?”方亿恒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擦了擦嘴。
“这个……如果爸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让人去查一查。”
方亿恒呼出一口浊气。“算了,随他去吧。”说罢,他站起身。“我吃好了,高叔,备车。”
“爸,你要去哪?”方宸春也跟着起身。
“去门口,会会那些媒体记者。”
方亿恒要去庄园门口答记者问的事转个头就传到了老常耳朵里。老常立刻拉上吴忌、于晨和安欣彤跳上车,朝门口开去。由于庄园太大,从联排别墅快走到大门口至少需要十五分钟,所以方亿恒一般都用车做代步工具,老常为了跟上方亿恒的车,所以也决定开车去。
四人一下车,便见到大门口人满为患,全是装备齐全的记者,还有一些无人机在天上盘旋,但都不敢往庄园领空飞,因为地面上的三四条机械狗警觉地抬头望着天空,背部高高竖起的两个枪炮口随时随地准备发射弹珠,以击落肆意进入庄园领空的无人机。
这时,大门打开,一排保镖先行出门,为方亿恒开路,并竖起一道人墙,阻隔了冒失激进的记者。方亿恒上前挪了几步,方宸春站在他身旁。
记者吵吵嚷嚷地不断抛掷问题,但方亿恒拄着拐杖泰然自若地站在保镖身后,像看小丑表演一般静静观赏着眼前的一切。
待到这群小丑渐渐安静下来,方亿恒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想必各位都知道我的女儿方宸夏昨天凌晨被绑架了。”
小丑们点头的点头,回应的回应,但马上再度安静。
“昨天下午我接到了绑匪的勒索电话。”方亿恒气定神闲地继续说道,“他们狮子大开口,向我要了一亿现金。”
勒索金额一出来,引来小丑们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声卷土重来。
“不过……”方宸春举起他空闲的一只手,在空中指了指,“我一分钱都不会支付。”
这句话仿佛一个炸弹,立刻把现场炸翻了,现场随即恢复到了一开始的人声鼎沸。
方亿恒往儿子身边倾斜轻语道:“我女儿被绑架了,他们比我还着急。”
方宸春不知道该笑不笑,回应了一句“记者就是这样”。
“我再重申一遍。”方亿恒中气十足地说道,在空中挥舞的手放回了拐杖上,“我一分钱都不会支付,我,方亿恒,从来不会向任何人妥协!”
语毕,方亿恒果断转身,走到他的劳斯莱斯幻影后座,钻了进去,消失在镜头之下。
看完这出短暂的闹剧,老常极度失落地叹了一口气。“底牌一下全亮了,妈的!”
“半个小时之内,”吴忌笃定地说,“绑匪一定会再来电。”
吴忌猜得分毫不差,二十八分又三十七秒钟后,绑匪打来了电话。通过昨晚接好的线路,方亿恒公司座机的来电被转接到了别墅内夏会客厅里的座机上。冯旭尧和邹严准备好监听电话和虚拟写字板(这是事先和方亿恒商量好的,接绑匪电话的时候,按照警方给的提词回应。)之后,朝老常笔了一个手势,然后老常朝方亿恒点点头:“可以接了。”
“喂。”方亿恒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是通过电子变声器转译的声音。“方亿恒,你有种,在媒体面前说一分钱都不肯付。你女儿不想要了?”
在虚拟写字板上打字的人是安欣彤,吴忌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安欣彤打出一行字:
那是应对媒体时说的话,我们交易不变。
方亿恒看到这句提词,再看了一眼吴忌和在座的警察,然后对绑匪说道:“我女儿也要,钱也要,所以我一分钱都不会付……”
老常立刻按了电话的静音键,话中带怒。“方先生,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根据我们的提词回答,你没有看到写字板上的提词吗?为什么要擅自做主?这关系到你女儿的命啊!”
方亿恒不动声色地按了电话的静音键,他并不打算回应老常的提问。吴忌将手搭到老常肩膀,耳语道:“稍安勿躁。”
绑匪许久没有回应,所有人特别是方宸夏的母亲丁宁焦急地坐立不安。她时不时凑到丈夫耳边说些什么,但方亿恒一直用摇头回应她。
不知过了多久,绑匪再度开口了,吴忌猜测绑匪那边也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讨论。“方亿恒,一亿对你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一亿换你女儿一条命很划算啊!”
“一听就知道你们不是生意人。”虚拟写字板上还没任何提词出现,方亿恒已经自作主张地回答起来了,“做生意向来讲究你情我愿,公平交易。你们这是强买强卖,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最痛恨跟这种人打交道。我没空再听你们胡扯,我很忙,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一分钱都不会付!你们最好把我女儿安全放出来,否则我让黑白两道的人通缉追杀你们,一定让你们血债血偿,我说得出做得到!”说罢,方亿恒单方面挂了电话。
一片死寂,会客厅内气氛压抑。
方亿恒的此番做法让吴忌想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曾经的世界首富保罗·盖蒂,他的孙子遭绑架,但富可敌国的保罗拒绝支付赎金;另一个人是曾经的世界级谈判大师罗杰·道森,他擅长刚柔并济的谈判手段,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曾经从萨达姆手里救下一名人质,他当时说道:“金钱并不能打动萨达姆,我们必须真正明白萨达姆想要什么。”结果那名人质是萨达姆在众多人质中唯一放出来的一位。
吴忌在方亿恒身上同时看到了这两个人,一个自私自利对财富有着扭曲的执着的手段强硬的谈判富翁。但吴忌又觉得奇怪,这个抠门的富翁跑来委托他找面具男的时候到出手很大方……忽然吴忌想通了,因为那辆车是在方宸春名下,也就是说那根本不是富翁自己的车,所以他当然“出手大方”了。想到这,吴忌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然后拍了拍冯旭尧的背:“电话IP追踪到了吗?”
冯旭尧猛然回过神:“追,追踪到了,在……毛里求斯。”
果然……一个无效的追踪。
“没法做了!”于晨突然带着怒气欠身道,“这个案子,我退出,我不跟了!”
老常立刻拉住于晨,附耳说起了什么,但于晨推开老常,两手高举过头,挠了挠头皮。“见过自以为是的,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救你女儿,结果最不配合的人就是你!”于晨直愣愣地盯着方亿恒,憋了一肚子的气一股脑儿撒了出来。“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你是我见过的最自私自利最他妈自负的吝啬鬼!说白了,你就是心疼你那钱!放不下面子跟绑匪交易,放不下面子向绑匪低头,你方亿恒的钱,你方亿恒的面子,都比你女儿来得重要来得值钱!我以前羡慕你们这些富二代,有个有钱的老爸他妈的衣食无忧,豪宅豪车唾手可得,真爽。现在我真替你们难过,我觉得你们这些富二代真他妈可怜,说到底,你们就是你们老子的一个附属品,要不是你们身上流了一点你们老子的血,在你们老子眼里,你们就是一堆不值钱的垃圾!”
“喂!”方宸春厉声吼道,“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妹妹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到底是谁的责任?我爸请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教我爸怎么说怎么做,是让你们救人!别把自己的无能转嫁到我们头上来!常队,你好好管管你的下属!说的都是什么话?太没教养了!”
“干!你说谁没教养?”于晨本就是个直肠子,还容易冲动,老常见形势急转直下,立刻强行将怒火中烧的于晨拉出了会客厅。
就在这个尴尬至极的节骨眼上,座机电话又响了。
“是个网络电话,可能是绑匪。”冯旭尧的话成了战事休止符,于晨和老常立刻从门口回到了会客厅,方亿恒也毫不犹豫接起了电话。“喂。”
“五千万。”绑匪说道,“勒索金变成五千万,但需要你本人来交易。”
“做梦,要我本人来,不就等于再送给你一千亿?”
绑匪立刻泄气。“好,不需要你本人前来,你派你儿子……”
“什么?我儿子?我刚搭了一个女儿,你还要我再赔上一个儿子?”
“妈的,不需要你儿子,你派个司机什么的都行。”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一分钱都不会付!”说罢,方亿恒再次底气十足地挂了电话。
吴忌仿佛听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绑匪暴跳如雷的叫骂声。
“看到了吗?绑匪已经动摇了,他们快自乱阵脚了。”方宸春面带自豪,“这就是我父亲的手腕。”说着,他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快到八点半了。“爸,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公司开早会了。”
方亿恒点点头。方宸春喝了一口咖啡,欠身离开了。经过于晨身边的时候,两人还互不相让地瞪了对方一眼。
方宸春刚走,绑匪第四次来电。这回他们又降价了。
“他妈的,你好歹也是方宸夏的父亲!一个首富!一千万!不能再少了!不需要你本人前来,也不需要你儿子代劳,你可以派任何人,阿猫阿狗都可以来送钱。今晚八点,在北港区枫田路八九〇号,有个垃圾房,你把钱装在三个黑色防水麻袋里,封好,然后扔进可回收的垃圾口。记住,是扔到垃圾房里面,我可不想什么捡垃圾的大妈或者流浪汉给捡了去。我们一收到钱,数额正确就立刻把你女儿放回去。如果我们没有收到钱,就等着给你女儿收尸吧!”
这回绑匪学乖了,一口气把话全撂下,没有给方亿恒任何插话的机会。同时,这群吴忌口中的职业绑匪这次总算争了口气,先一步挂了电话。
方亿恒看了看手上的百达翡丽(PatekPhilippe)玫瑰金手表。“或许能赶上早会。”说着他站起身,“高叔,让小赵备车,我要去公司。”
高叔点点头。
“方先生,你准备走了?”老常焦急地询问。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再来电话了吧?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我已经逼他们把底牌全亮了。”方亿恒边说边朝门口走去,他太太紧随其后。
“但是这一千万……”
“我不想再重复那句话。”说罢,他从老常眼前走过,那眼神不怒自威,老常不敢再多问一句。
待到方亿恒夫妇走远,安欣彤和于晨异口同声询问老常:“常队,这一千万怎么办?”
老常烦躁地挠了挠头,龇牙咧嘴地在会客厅里来回踱了几步,最后无奈地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点了一下署名为“吴局”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