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亿恒坐在吴忌的办公桌对面,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平头男和油头男分别站在他身后两侧。泰山围着三个陌生人转悠了一圈,确认没有危险后跳到了沙发上,安静地趴着看起主人和客人之间的交谈。
“这里有点小。”方亿恒观赏完吴忌的事务所后说。
“一个人一条狗,这点空间够了。”吴忌从抽屉拿出四瓶水,自己留一瓶,挪到方亿恒跟前三瓶,“要喝水吗?我这只有这种瓶装水,不是进口的。”
“不用了,我不渴。”
吴忌打开瓶盖,自顾自喝起来。
“你很镇定。”方亿恒见吴忌泰然自若的样子说,“很少有人见到我会这么镇定。”
“是吗,我不该镇定吗?你又不是变态杀手或者疯子神经病。就算是变态杀手或疯子神经病,我也要保持镇定不是吗?”
方亿恒嘴角上扬:“你跟你父亲很像。”
“你认识我父亲?”
“当然认识,在你父亲还没有当上局长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怎么没听他提过……吴忌在心里琢磨,不过这又有什么好提的呢?到处说我跟锡安首富方亿恒认识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在跟首富攀关系。
“你该不会其实是来找我父亲的吧?”
“当然不是,我是来找你的,特地来找你的。”
吴忌回想着方才停车时看到的劳斯莱斯幻影,那八成就是方亿恒的座驾,那辆车早在吴忌回来前就停在那,所以方亿恒确实早早就来这了,确实是特地来找他的。
“通常来找我的人都是遇到了麻烦事,但我想不出你会遇到什么麻烦事。”
“我也是凡夫俗子不是吗,只要是凡夫俗子都会遇到麻烦事。”方亿恒说到这,顿了顿,“一个月前你救了我女儿宸夏一命,这件事我还没有谢过你。”
“哦,所以你觉得是我救了你女儿一命,而不是我害的她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我还没有老年痴呆,还分得清是非黑白。”
要分得清是非黑白不仅仅要没有得老年痴呆……
方亿恒继续说着:“宸春都跟我说了,最后要不是你及时发现了梁辉的阴谋,宸夏恐怕已经死了。但梁辉虽然死了,可害得宸夏中枪昏迷不醒的绑匪却还没有抓到。我听说那是一个戴着什么V面具——”
“V字仇杀队面具。”吴忌帮忙补充。
“对就是那个面具,戴着那个面具的绑匪。我给了那帮警察一个月的时间去抓他,但一个月过去了,他们告诉我还没有抓到。我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但我的耐心也很有限。一个月,我的耐心,我的容忍度是一个月。”
一个月,曾经方宸春也对吴忌说过类似的一个月期限的话。看来他是遗传了父亲的容忍度基因。
“我想他是躲起来了,甚至很有可能已经跑路了,去国外避风头了。这种雇佣兵一样的杀手都是这样的,干一票赚一笔玩一阵子,然后没钱了,再出来干一票赚一笔。”
“但他还在地球上不是吗?只要是在地球上,你总可以找到他。他在哪做什么不是我考虑的问题,我的要求是抓住他。”
“因为他把你女儿打伤进了医院?”
“对,他可以在任何人的女儿身上开一枪,但他不可以在我的女儿身上开枪,因为她是我的女儿。除此之外,他手上有我女儿的那些照片。虽然现在他可能因为躲风头怕节外生枝所以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但那始终是一个隐患,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会发疯,把它们放到网上,那会毁了宸夏的声誉,也毁了我们方家的声誉。”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所以我来找你。我要委托你把他给我找出来,把那些照片拿回来。”
找一个职业杀手跟海底捞针没什么两样,甚至比海底捞针还难,因为针不会自己跑,但职业杀手长了脚,他们还会穿跑鞋。
“警察调用这么多人力物力花了一个月还没有找到他,我不认为我能比警察做得更出色,方先生。”吴忌回道,语气诚恳。
方亿恒又用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凝视吴忌,看得吴忌不好意思起来。“我听宸春说你很喜欢他那辆阿斯顿·马丁Rapide。”
当“阿斯顿·马丁Rapide”从方亿恒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吴忌的眼前已经浮现出车的身影。
他该不会……吴忌突然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
“只是因为那辆车曾经救过我一命,那又是另外一个很长的故事,我想你不会有兴趣听的。”
“哦,原来如此,所以那辆车对你意义非凡。”方亿恒的嘴角再次上扬,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吴忌,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学会了一个道理。没有生意是谈不下的,只要你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而我之所以能坐拥首富的位置,是因为我很擅长提供对方想要的东西。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失败过。唯有一次……”方亿恒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恢复,“但那一次的结果依然是好的,所以我想从某种角度来说我还是赢了。今天也不会例外。”方亿恒翘起握着拐杖头的四根手指,做了一个弹琴的动作,再牢牢抓住拐杖头。“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帮我把他从地球的哪个角落揪出来,而你的回报就是那辆阿斯顿·马丁Rapdie。”说罢,方亿恒站起了身子。
吴忌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他的耳畔不停地回想起大脑的警报:吴忌,别犯傻,你做不到的,拒绝他,拒绝他,拒绝他……
但身心不统一的他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成交。”
方亿恒露出满意的胜利者的微笑。“很好,那么接下来签委托合同之类的事我就全权交给我的律师处理了。我给你介绍一下,郑仕杰,我的律师。”
油头男上前一个跨步,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郑仕杰。”
吴忌与之握手。同时方亿恒转身离去,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那个平头男,也即他的司机兼保镖。
郑仕杰从吴忌的事务所出来之后直接回了家。一到家,他就脱去了身上的衬衫西装,换上了一套专业的跑步用的运动装备。今年四十五岁的他因为去年查出心肺功能衰竭及血糖严重偏高,所以在医生的嘱咐下,开始进行药物加运动的治疗方式。郑仕杰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严格的运动时间表,周一到周四的工作日晚上他会在自家小区下面跑步跑半小时,但到了周五晚上大约九点到十点,他会在锡安江边跑步一个小时,每周六游一次泳,每周日再和朋友一起爬一次景安山。结果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不仅体重下降身材恢复,心肺功能衰竭得到了有效的改善,血糖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今天是八月一号,周五,他一如既往地驱车前往了锡安江。在锡安江边公园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之后,他就开始沿江跑步。起初的一个月,他一个小时最多只能跑五公里,跑一会儿停一会儿,跑完全程气喘得像条刚在烈日下狂奔过的狗。一年时间不到他已经变成半个跑步达人,可以一个小时跑十公里连续跑不间断,跑完全程也不太喘气,对于一个心肺功能不好又有高血糖的人来说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
他以前觉得跑步很乏味枯燥,但后来发现跑步的时候可以更加专注的思考、冥想,让他的心安静下来,和周围的大自然融为一体。于是,渐渐的,他不仅仅是为了治病健身而跑步,他是真的爱上了跑步。
很快,一个小时就跑好了,郑仕杰一边用毛巾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往地下车库走去。今天确实很闷热,或许再过不久就会下雨,所以他没有在公园多逗留,以往他都会在公园再做一些跑完步之后的伸展运动。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段跑步是因为这个时间段锡安江边和公园人都比较少,而今天或许是因为晚上可能下雨的缘故,人就更加稀少了。
郑仕杰哼着歌走到自己的奔驰车前,打开车门,正当他要坐进去的时候,突然耳畔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晚上好,郑律师。”
郑仕杰闻声而转,结果眼角刚瞥到一个黑色鸭舌帽,脖子后方就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眼前立刻一片漆黑,大脑瞬间短路,身体失衡,往地上倒去……
男人稳稳接住即将下坠的郑仕杰,扶他坐进驾驶座,然后自己坐进副驾驶座,关上车门。
男人从背包里掏出一根注射器和一瓶胰岛素,胰岛素瓶身是标准容量,每瓶四百个单位,十毫升。接着他熟练地将胰岛素从瓶中抽出五十个单位,再注射入郑仕杰体内。半分钟后,注射完毕。男人将剩余的胰岛素和注射器收起来放回自己的背包,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套已经拆开使用后的胰岛素注射套装,他将郑仕杰的手放在这套注射器上,按上郑仕杰自己的指纹,然后把这套胰岛素注射套装放进后座郑仕杰的运动包里。
十分钟后,身旁的郑仕杰开始震颤起来,他从昏迷中忽然惊醒,但焦虑头晕以及前所未有的饥饿感使他无力喊叫,强烈的呕吐欲望席卷整个喉道,紧接着呕吐物喷涌而出,随后他感觉身体仿佛被掏空一般轻飘飘的,天地在他周围打转,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最后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风筝,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男人摸了摸郑仕杰的颈动脉,已经没有波动,于是他下车,关上车门,将手中的橡胶手套取下,塞进背包,同时环视了一圈附近,周围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影,他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