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找到了这个V,吴忌立刻联系了老常,跟他说明情况后,让他找出秦浩阳的照片,然后拿着秦浩阳的照片马上派出所有警力去寻人。同时,他和安欣彤直接改道去了圣堂酒吧,这个时间点罗鹏应该在圣堂酒吧上班,他想从罗鹏身上下手看能不能挖出秦浩阳。安欣彤预先给孔翔森打了一个电话询问罗鹏的跟踪情况,因为中午之后是孔翔森和李楠交接班跟踪盯梢罗鹏。孔翔森显然从老常那得知了下午发生的事,他先在电话里说了一些节哀顺变的话,然后告诉安欣彤他们整个白天都透过监控监视着罗鹏,罗鹏一直呆在家看书,期间没有接到任何人的电话,到了下午五点,罗鹏吃了点面包后就去圣堂酒吧上班了。目前李楠在圣堂酒吧里面,用微型摄像头实时监视着罗鹏,孔翔森则在酒吧外面自己的车里,透过监控屏观察罗鹏的一举一动,邹严还呆在罗鹏的家外面监视着他家周围的情况。
“里面什么情况?”吴忌、安欣彤和孔翔森在圣堂酒吧外汇合。
孔翔森回道:“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他和这个黑人大概是搭档,”孔翔森指了指屏幕中一个高大魁梧的黑人,“他基本上和这个黑人在一起,也没看到他看手机。”
“会不会上厕所的时候看了手机或打了电话?”安欣彤问。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他总共进了三次厕所,李楠跟着进过一次,但总不能次次都跟,所以后面两次他上厕所就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里面用过手机。”
“这样跟踪等待不是个办法。”安欣彤焦急地咬了咬嘴唇,“爸爸已经失踪快十二个小时了!会不会罗鹏真的跟这些案子无关,这一切都是秦浩阳自己的主张?”
吴忌没有回应,但眉头紧锁,安欣彤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罗鹏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或许事先把杀人手法一一告诉了秦浩阳,但他本人不是执行者,就算最后抓到了秦浩阳,罗鹏也可以一口咬定跟自己无关,想判他一个教唆犯罪都有口无凭。
“我也有这种感觉。”孔翔森已经从老常那得知了秦浩阳的事,“与其让我和李楠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监视罗鹏,还不如让我们拿着秦浩阳的照片去找人来得更实际。”
“秦浩阳不是项铭,他很低调,一个有心躲着你的人,你很难找到。”吴忌回应道。
“吴忌,戴锦昌就是我逮到的,他也有心躲着我们,我们不还是一样找到了?”孔翔森毫不示弱。
“但罗鹏是目前唯一可能知道秦浩阳在哪的人。”吴忌捋了一把前额因为汗水濡湿的头发,“与其大海捞针般去找人,我认为抓住罗鹏这条线顺藤摸瓜更加实际。老常已经派出所有警力去打听了,我们应该守住罗鹏这条线。”
“要不这样吧。”安欣彤提议道,“我和吴忌留下来代替你和李楠监视罗鹏,你们就加入老常的寻人行动?”
孔翔森点点头。“可以,我觉得可以。那你们谁进去和李楠交接?”
“我去吧。”吴忌和安欣彤异口同声。
“不,我去吧。”安欣彤按住吴忌的肩膀,眼神恳求,“我没法坐在车里透过一个监控屏监控他,我坐不住,吴忌,让我去吧。”
吴忌犹豫不决,他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但他无法名状。
“没时间考虑了,就这样。”说罢,安欣彤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圣堂酒吧。于是孔翔森去自己车里,把监控设备转移到了吴忌车上,顺便把无线通讯耳机给了吴忌,这样方便和酒吧里的安欣彤保持联络。又过了没多久,李楠从酒吧走了出来,俩人和吴忌道别后,坐上孔翔森的车离开了。吴忌坐进自己的车,通过监控屏幕监视起了罗鹏,同时通过无线通讯耳机和安欣彤对话。
“喂喂,欣彤,听得到我说话吗?”吴忌试了一下耳机是否能正常使用。
“听得到,很清楚。”安欣彤回应,夹杂着酒吧内的靡靡之音,“你呢?”
“很清楚。”这时一首熟悉的乐曲传入了吴忌的耳朵,“哦,这是一首老歌了,indiepop(独立音乐)。”吴忌听出了这首背景乐曲。
“独立音乐,我喜欢这种曲风。”安欣彤坐在吧台一角,酒吧昏暗的光线是她的保护色,“挺好听的,这个女歌手的声音很有爆发力,这首歌叫什么?”
“《River(河流)》,歌手叫BishopBriggs,对,她是嗓音很有爆发力的女歌手。”
“Likeariver/likeariver/Shutyourmouthandrunmelikeariver(像一条河流/像一条河流/不要说话给我河流般汹涌的爱意便好)”安欣彤跟着哼唱起这段反复吟唱的歌词。
“看不出你还挺有唱歌天赋的。”
“是吗?我爸也这么说,他一直想不通我为什么要去做警察。”安欣彤说着,自嘲般笑了一声,“吴忌,你说我们的爸爸还活着吗?”
这是吴忌最不愿意去面对的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但是他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们的爸爸,却选择了把人带走,说明他不想他们这么快死。”
“那你想过他这么做背后的用意吗?”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事先在我爸生日那天寄那顶帽子给我爸,他似乎对我爸跟对其他人不太一样。”
“你想说什么?”
吴忌苦笑一声。“我希望他能对我爸网开一面。”
“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
“那你觉得方宸夏还活着吗?”
“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找到她的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她或许还活着,虽然希望也非常渺茫。”
“他应该认定方宸夏就是杀他姐姐的凶手吧?所以目前失踪的这三个人分别是一个凶手、一个警察、一个法官。”安欣彤突然停顿了一下,“吴忌,你玩过杀人游戏吗?”
“杀人游戏?”吴忌听说过,但他没有玩过。不过这四个字却勾起了他脑中存储的两个碎片——两段罗鹏曾对他说过的话:
“我刚进监狱的时候,被一群长辈拉着玩杀人游戏,我还以为真的只是玩一个游戏,因为我很聪明,每把都赢,结果惹怒了一个自认为比我更聪明的长辈,然后他用回形针在我头顶拉了一道口子。妈的,当时流了好多血,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妈的,我觉得我可以写出九千九百九十九种。现在写小说赚钱吗?要不我也写一本吧,就写《九十九种监狱酷刑》,你知道监狱里的酷刑吗?我指的不是狱警对犯人那种,而是犯人对犯人那种。你觉得有人看吗?”
“欣彤,杀人游戏很有可能是监狱里犯人之间私底下使用的一种酷刑,我无法想象这种酷刑会有多么残忍,但是很有可能……”吴忌突然觉得无比得口干舌燥,他已经将车内的空调开至最大,但还是热得直冒汗,“方宸夏和我们的爸爸正在接受这项酷刑。”
话音刚落,吴忌看到屏幕中的罗鹏似乎掏出了手机,“欣彤,你看到了吗?他是不是在掏手机?”安欣彤没有回应。同时,屏幕中的罗鹏跟他的黑人搭档杰克逊突然分开了。“欣彤,跟上去。”安欣彤依然没有回应,但吴忌发现镜头角度开始移动了,说明安欣彤正在行动。直到前方出现了男厕所的标志,吴忌再度开口,“他是要去厕所。”吴忌此刻很后悔,如果刚才及时制止安欣彤和李楠交接,那么他就可以跟进去了。就在监控镜头快要拍到男厕所内部情况的时候,突然白屏了。
怎么回事?吴忌立刻按了按虚拟屏幕的重启键,他对这种电子产品不在行,但有人曾告诉过他,但凡这种机器坏了,就先重启试试。结果重启后还是白屏。
“妈的!欣彤,我这边机器可能坏了,看不到你那边的情况,你现在在男厕所门口吗?”
“吴忌,对不起。”一句莫名其妙的道歉之后,耳机中本应该有的背景乐随着安欣彤的声音一起戛然而止,周围一下子安静了,安静到吴忌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个心跳声在逐渐增强,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它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去的时候,吴忌从车里冲了出去,同时他拨打安欣彤的手机,但对方一直不接电话。他大步迈入圣堂酒吧,跑上二楼,直奔男厕所,男厕所周围堵满了人,他穿过拥挤的人潮,终于抵达了厕所内,但里面根本没有罗鹏的踪影,更没有安欣彤的身影。
“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吴忌拉住一个正在交头接耳的中年男子。
“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中年男子似乎受到了惊吓,他面红耳赤,身上还有一股酒味。
“妈的,那你刚才跟他在嘀咕什么?”吴忌怒吼道。
“我听说有个女人刚才进了男厕所,就跟进来看看,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然后呢?”吴忌继续嘶吼,他只有大声嘶吼,才能盖过人们的议论声和酒吧的背景乐。
“我说了我什么都没看到。”
“你们谁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个男人高声道,“我看到一个疯女人跑进来了,她对着我们的小便池撒了一泡尿之后又跑出去了。”酒鬼说罢,围观的男人们都哄笑起来。
“不对!”又一个男人厉声吼道,“我看到这个疯女人跟一个男人跑了。”
“跑去哪了?”吴忌觉得这个可能是对的。
“跑到……女厕所去了,哈哈!”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大笑。
“你们都错了!”第三个男人站出来说,“不是一个女人,她是个变性人!她根本不是女人,我看到她有小鸡鸡,啊,她还冲我笑了,我差点就上当了!”
“你活该!”有人笑着应和了一声。
吴忌发现没有一个人的话可信,这些人都喝醉了!一帮酒鬼就等于一帮乌合之众,你根本不可能从他们嘴里听到有用的话。
酒鬼们自以为是的各种猜测仍在继续,但吴忌没工夫跟他们再耗下去,他掏出手机,准备再次拨打安欣彤的电话,却在按下电话号码时,用余光瞥到了墙角的一个黑色物件。他俯身捡起这个物件,是一个手机,背部已经出现裂痕,有点眼熟,看着很像是罗鹏的手机。吴忌将手机翻面,一张惨烈的男人照片赫然映入眼帘,照片中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安建雄,只见安建雄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佝偻着背,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左眼皮和嘴角均已开裂,鲜血沿着脸颊一路流淌至脖子,滴落在肚皮和大腿上。
愤怒导致的肾上腺素瞬间填满了吴忌的胸腔,这个手机不可能会是其他人,一定是罗鹏的!吴忌立刻按下安欣彤的号码,但对方迟迟没有接,一阵莫名的恐惧感从心头升起,与此同时,吴忌敏锐的听觉系统过滤了所有外界嘈杂的干扰声音,接听到了一阵有规律的响铃声,这个声音几不可闻,但像是直觉使然,吴忌循声走出了男厕所外,走到了洗手台旁边的一个黑色垃圾桶前。结果在一堆白色的擦手纸上面,看到了一个裸露在外面的手机,来电显示为“吴忌”,而在这个手机旁边,还有一个极其细小的针孔摄像头和一个警方专用的无线通讯耳机。吴忌立刻将它们从垃圾桶内拾起,但耳机已经坏了。看着手上的四个物件,加上安欣彤当时执意要接替李楠亲自监视罗鹏时坚定的态度和决绝的眼神,吴忌忽然明白了一切,从一开始安欣彤故意支走孔翔森和李楠,接着亲自监视罗鹏,再到最后抛下吴忌独自行动,都是她事先计划好的!
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熟悉的影像在吴忌眼前闪过,吴忌猛然意识到方才那种难以名状的似曾相识之感源自哪里,它源自杨杰!安欣彤的反常行为和曾经的杨杰一模一样!也和那个时候的我一模一样!她正在变成怪兽……
十分钟前在这里发生的事在吴忌眼前重组再现:
当安欣彤发现罗鹏翻查手机并立刻去男厕所时,她有一种预感,很有可能秦浩阳联系了他或者他要去联系秦浩阳,于是安欣彤立刻跟了上去。这时,耳机中传来吴忌的声音,她知道吴忌不会建议她冒险进入男厕所,所以她将摄像头卸下,随手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与吴忌道歉道别后,将耳机轻轻一折也扔进了垃圾桶。最后她横下心果断迈入了男厕所。
此时的罗鹏正在看手机,因为秦浩阳刚给他发来了目前的最新进展,安欣彤从背后欲偷袭罗鹏之时,恰好也看到了罗鹏的手机,父亲被凌辱的照片进入她的视线时,她和所有孝顺的女儿一样,怒火中烧,情感完全代替了理智,她怒不可遏地想要夺过手机,罗鹏当然不肯,于是两人立刻扭打起来,手机掉落在地,摔出裂痕,滚到墙角。安欣彤是空手道实战行家,一般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罗鹏很快被她制服,她质问罗鹏照片中的男人在哪,但罗鹏一口咬定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这时,安欣彤的手机响起,是吴忌打来的。她知道吴忌马上就会来这,她也知道吴忌不会让她滥用私刑,她的理智再一次告诉她等吴忌来处理。但只要一想到死去的母亲和危在旦夕的父亲,她的狂怒和恐惧盖过了一切。没时间了,父亲很有可能还在遭受非人的待遇,而目前唯一可能知道父亲在哪的人就在眼前。他是块硬骨头,你根本不能用正常的温和的手段对付他,他是不会招的。吴忌说的对,警察、侦探都是马后炮,我们永远无法走在罪犯前面。所以这一次,我不会也不能再当一个马后炮。于是,安欣彤决绝地给罗鹏带上手铐,离开男厕所时顺便将不停响着铃声的手机扔进了洗手台旁的垃圾桶。一来她不想吴忌通过手机追踪到她,她知道吴忌一定会阻止她;二来她怕自己最后又会心软,接了吴忌的电话,但她不敢面对吴忌……
吴忌的假想到此结束,他推测的这些与事实八九不离十。突然间,他觉得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好像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不,不是抛弃了他,而是他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他觉得世界突然间陷入了疯狂,唯有自己还在克制……
就在吴忌的内心挣扎不已时,酒吧的背景乐切换了,是《River》的remix(重新编曲)版本,一个极具爆发力的女声冲破吴忌的耳膜,在他脑中震响了起来:
Shut your mouth baby stand and deliver
不要说话宝贝静静地给我爱
Holy hand sooh they makemeasinner
你那双圣洁的手哦是它们将我变成罪人
Likeariver likeariver
像一条河流像一条河流
Shut your mouth and runme like ariver
不要说话给我河流般汹涌的爱意便好
Chokethislovetilltheveinsstarttoshiver
扼住这份爱的喉咙直到它开始冰冷颤抖
One last breathtill the tearsstart to wither
在泪水也将枯竭时进行最后一次呼吸
Likeariver likeariver
像一条河流像一条河流
Shut your mouth and runme like ariver
不要说话给我河流般汹涌的爱意便好
Likeariver likeariver
像一条河流像一条河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