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透过一面黄灿灿的树叶,远远瞧见路旁一根细长的木杆上挂着一面破破烂烂的酒旗子,却原来是路上的一处野店。
他当即驱马过去,心想在此喂一喂马,然后再行赶路。自己今日务须要出了安西府,到了商州府之后才能休息。此后一路还要途径南阳府、汝宁府、颍州府、凤阳府、太平府,之后才能到达应天府。即便自己马不停蹄,只怕也要半月光景。
晴儿,等我。
燕常佑将马拴在门口的马槽上,然后进了小店,开门时不知道碰到了什么,门里“叮铃”一声轻响,似乎是个铜铃的声音。
店里的摆设简陋的很,四张烂桌子各自配了四条新旧不一的长凳,一面墙壁上还挂着破破烂烂的鱼篓、蓑衣和斗笠之类的东西,可是因为有一扇极大窗户,是以里面光线极好,阳光照的四下里通明柔和,如此地方虽小却让人心里宽敞。
一个老头子揭开帘子,从后面的房间走出来,看着六七十岁的年纪,瘦小精干。他盯着燕常佑看了一会儿,才问燕常佑要些什么。燕常佑要了一壶酒,半斤熟牛肉,还有上好的草料用来喂马。
“得——嘞!”
老头应了一声,便去后面准备了。过了片刻之后,却是一个年轻轻的姑娘将东西全都送了出来。她把东西放在桌上之后不肯走,扭扭捏捏的冲着燕常佑笑了笑。
燕常佑大概是第二次进来这样的小店,因为官驿每隔三十里一驿,而六扇门的腰牌虽然本身不值钱,但却是一张可以走遍天下的白食铁卷,在官驿中吃喝住宿都不用花钱。是以他不需要去野店,当然也不会去野店。可现在成了被通缉的胡党,便只好走小路,吃野店了。
“有事吗?”燕常佑问。
姑娘抿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伸手说:“三十三文钱,你结三十文钱就好了。”
燕常佑听了,心想这地方的酒肉倒是便宜,随即伸手入怀,却又不想自己手里摸到的都是金叶子。以前也听人讲过类似这种野店,但说许多野店都是黑店,什么蒙汗药、人肉包子云云。这时自己怀里全是金叶子,一个碎银子铜板都没有,不禁有些担心自己财若外露,可不要再引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眼下自己吃与不吃倒也无所谓,但这马却必须要喂上好的草料,如此才能赶路,无奈之下他只好掏了一枚金叶子递了过去,又说道:“马的草料必须要好。”
那姑娘接过金叶子,盯着金叶子看了一阵,眼神却有些怪异,并非是喜悦惊讶之类,继而才回了声:“知道了。”
燕常佑见那姑娘盯着金叶子的眼神怪异,自不免又担心起酒肉的问题,是以端着盘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半天,却始终也闻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老头刚好出来,瞧见燕常佑的模样,沙哑着嗓子笑了笑,声音听着像是用手抚摸着苍老的树干,粗糙而温和。他走上前来,先用手指小心夹了两片熟牛肉吃到嘴里,然后又倒了小半碗酒,就这牛肉将小半碗酒一口气吸了个干尽,之后还不忘砸吧了两下嘴。
“咱们这店虽然小,却是萧大门主亲自替咱们插的酒幡子,既无人敢来闹事,也绝不是什么黑店。来往的镖局镖车只要经过这里附近,都会来这里休息片刻,所以你那金叶子我们也换的开,一会儿换成碎银子找给你,你路上也好花费。”
燕常佑听见“萧大门主”这句话,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萧长风的锥子脸和短虎须,似乎他的脸,长的就让人过目难忘。
时间过得不慢,燕常佑早已吃完了牛肉,又喝了一小坛子酒,其间还把韩红月给他的《逍遥轻身诀》拿出来细细看了一边。
八张残页,每一张都是文字配以一个人形的图画组成,里面清楚的写着如何将内力贯注在双腿的穴位之上,以不同穴位配合不同的身形步伐,以及呼吸吐纳的节奏,便能达到身轻如燕、疾如怒风的境界。可他如此看了半天,却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运气丹田,又如何将真气内力游走全身,到头来终归是全无所获。
便在这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打声,但只是短短片刻便又没了,就好像有人急着将衣服上的灰尘拍去,匆匆挥手噼里啪啦一通乱拍。
之后不久,便有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走将进来,那和尚长相普通,身高倒也与普通人无异,可那一个肉脑袋大如牛斗,脖子还比脑袋更粗,肚皮高高顶起来,随随便便撑得下水缸。他衣襟敞开坦胸露乳,晃着一身横肉呼呼生风;挽起的衣袖撸出来半截小胳膊,看着比蛮牛的大腿还来的结实粗壮。
那和尚进了小店,只管要了酒肉来吃,若不是光头上六个戒疤清晰可见,只怕要被当成掉光了头发的胖子。
老头似乎见多了江湖客,也并不奇怪和尚吃肉喝酒,只管要什么便统统给他拿来。
之后,老头拿了一个小布包袱裹着几十里银子送过来,燕常佑接了也不管多与少,尽其收在怀里,此后想着自己休息了近两个时辰,马匹也该能再跑一阵了,即便起身往外走。
他出了野店之后,见马匹吃的都是新鲜的豆子,如此定能体力充足,当即翻身上马,又将另一匹的缰绳抓好,继而催马疾奔。可谁知他骑马跑了不足一里路,却瞧见前方血淋淋的躺着四具尸首。
他勒马站住细细一看,却正是那日自己遇见的五人中的四个,但只见那使大锤的汉子脑袋已然分了家,细细瞅一眼着那脖子的断口处,竟似是被人硬生生扯断的一般参差不齐;再看那两个持刀的汉子,一个脑袋被人囫囵个儿拍进了自己的胸膛里,另一个被人提住脚腕一甩,整个人都陷嵌进了地里面。
最后是那日带头的赤手空拳的汉子,他此时从腰间断成了两截,肠子和着鲜血撒了一地,更吓人的是他还没有死透,这时上半截身缓缓把头一转,正慎慎的盯着燕常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