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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世事

“爸,我想去医院看一下。”

寂静的空气里,忽然被话语声掀起波澜,秋康语气缓慢,却打破了宁静。

“嗯?”他抽着几乎熄灭的烟头,抖了抖,昵视一眼,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懂秋康的意思:“医院有什么好看的,不用陪我去,我一个人可以。”他有些担忧秋康知道自己的真实状态,蹙着眉,神色凝固。

秋康摇头,平静与漠然来形容他此刻的表情应该是最完美的,他语气轻缓:“不是,我最近有点儿身体不舒服,可能会花点钱,都是些老毛病了,想去看一下。”

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轻轻地将烟草再次卷为一团,点燃,散出火光,猛地抽了一口,再吐出长长白烟,冷不丁的问了一下:“严不严重?”安静并不焦急,反而是安静变的有些可怕。

秋康没有撒谎,因为他知道,自己撒谎的时候,与他一样,都瞒不了对方。

一条血脉的分支,根底互知。

“有点儿严重,但是不影响,我还能忍。”秋康捏着食指说着,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点严重?去看一下,钱不重要,身体更重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虽然名字有着好的寓意,然而现实并不会靠近你的幻想,像是活在阿瓦隆的故乡,梦的天堂。

疾病终究会来,它就像是磨灭生命的一道法则般的存在。

“要多少钱?直接说,大男人就别磨蹭了。”他又猛吸烟,情绪没有变化。

他们俩像个男人一样对话,没有情绪的触碰,没有言语的爆发。

秋康抿嘴,稍微咬牙:“一千多。”

“一千多吗?”他重复着秋康的话语,声音回荡着,直到在空气里被摩擦的点点消除。

“多吗?”秋康抬起眸子,毫无波动,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他们一向就是这样,在说某种关乎生活的重要东西的时候,他们不是父子,是兄弟,两个一同活下去的兄弟。

“不多,这点儿你爸还是给的起,可能要花点时间。”他将残余的烟头吸完。

秋康点头:“嗯,不急。我下午走,今晚去刘源家住一晚,他家离学校和医院都挺近的。”

“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可能会受点眼光,”秋康摇头。

“好,晚饭在家吃,吃饭的时候给你钱。”他脱下老军帽梳理凌乱的发线,说完便径直朝着门帘走去,逼仄的门里,他的身影更显狭隘。

秋康将桌上的资料以及书本全都收入包里,双眼空洞,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庭院里寂寥得只有呼吸和快速的心跳,他紧闭双眼,似乎是在养神。

秋康稍稍整理衣物,自庭院里将那莲花白整个儿摘下,看着上面的红色血迹,他有些发愣,恍惚片刻,将菜洗净,走入厨房里,仔细摩擦着碗筷,望着米缸里藏在米下已经露出的暗棕陶瓷底,用破缺碗在里面刮着,虽然刮的全都是些杂米。

淘米,再洗米,最后放入大饭锅里,盖上木罩,闷煮。

熟悉的流程已经是刻在身体上的记忆。

厨房里传出刷洗和翻炒的声音,这是厨房这么久来第二次出现生机。

不过掐指的时间,秋康就已经在木桌前。望着桌上的油腻污垢,没有说话,而是哼着小曲。

他并不开心,也并不伤感,唯一能够让他伤感的也只有他爸,那是他的全部,活下去的全部,他可以抛弃所有,但是他不可以抛弃他爸。

钱只是用以生活的一部分,若是只拥有钱,可能到死之前都只会有钱,这样的话,就有些悲哀了。可是如果活到死一分钱都没有,也可以说是另外一种悲哀了。

到底是哪种悲哀好些,秋康曾经也想过,他觉得反正自己没钱,就这种悲哀好多了。

秋康等的有些久了,脑袋里有些放空。

直到他归来,望着秋康一脸笑容,秋康也会心地笑了,轻声说道,像是昨晚同样的等着他回家时候的语气与语速:“爸,回来了。”

他缓缓点头,便是又坐上那个位置,抬起秋康手中的碗,接过那不齐的筷,开始吃起来,和昨天一样的轨迹,仿佛他们二人并不厌烦一样,反而是有些亲切并夹杂着熟悉。

“喏,钱弄好了,给你。”他抹掉起皮嘴唇上的油米污垢,将钱递给了秋康。

秋康接过。

他没有道谢,像是理所当然,可是他篡着钱的手却在颤抖。

吃完,将碗筷收拾,继续坐在那里,他也继续抽着他的草烟,像是百抽不厌。

“爸,我走了,”秋康拾起一旁的书包,稍微点头。

“嗯,去吧。不要听那些街坊领居乱说。”这是他望着他离去的最后一句话。

“嗯。”秋康点头,随后便拉开门帘,再次走入了小巷里。

不过他在门前停了一会儿,隔着门帘,悄无声息的跪下,然后磕下了头,黑色的运动裤上沾了泥,但,无所谓。

随后,他从包里取出随身听,将声响开到最大。四周有些寂静的时候,他的耳朵被震的有些刺疼,不过他并没有关低,耳里的刺痛和周围的碎语,显然,他更喜欢前者。

往外走去,熟悉的话语声响起,他微笑地望着每一个人,没有反驳,没有讥诮,没有奚落,像是温和的过客,走过。

随后走出巷子。

他望着外界繁荣的一切,再望向那条宛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小巷,有点儿像陶渊明写的《桃花源记》。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不过,土地倒是不平旷,也没有所谓的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秋康摇头,走到车上,继续听着随身听,搓着裤脚上的干涸泥土,然后拍打掉。

时间很快,不过几十分钟。

这不仅让秋康想起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theory of relativity),分为狭义与广义相对论。当然他是在物理书上的小扩展上瞅见的。

“若是你坐在公交车上,旁边坐了一个美女,你会觉得整个时间很快;反之,若是你旁边坐的像是秋康这样不是很修整边幅的人,你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时间对于人而言,是相对的,对于秋康而言也是。

他下了车,望着小区门口那溜着铜锌粉的“花样年华”四个大字,这就是刘源这个假富二代居住的地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与他关系很好,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从小一起上课,一起睡,直到高三结束。

他望着不远处的刘源,难得的露出笑容,说:“走吧,我们明天一起去医院。”

刘源点头,阳光猛烈的照射下,他的头发有些发黄,尤其是他经常洗发,发质受损较多。

他走近,接过秋康手上的双肩包,有些担忧的说:“兄弟,等会儿。我妈脾气不好,不希望我和那些家里穷,然后学习成绩不好的玩。”

“等会你可能要说些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只要微笑点头就好。”刘源叮嘱着,秋康神色没有波动,认真的听着,没有一条疏漏。

“到时候,兄弟你表现好一点儿,免得她又话多,教训我。”刘源稍微有些担忧,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后看向秋康:“兄弟,你也别乱想,我不是嫌你麻烦,我只是觉得我妈很烦,真的是将钱与学习成绩看的特别重。”

秋康微笑:“我当然不会那么想,我们俩这关系,有些多余了。本来就是我麻烦你,还说这些,你这要置于我何地?”

“哎,这才是我兄弟,够实在。”刘源大大咧咧地拍了拍秋康的肩膀。

随后继续叮嘱着。

……

秋康走过防盗门,望着楼栋里一层一片区域的平房,香槟色菱格花纹墙纸夹杂着灰黑色电子墙纸,墙上挂着cilly水の丽饮水机,近两米的雾霾蓝长沙发横跨在中央客厅,米色茶几摆放在面前,那距离沙发不过三米的是八十五寸液晶超薄长虹电视机,木质地板,头上顶着水晶挂坠灯,给人一种雍容、高雅的感觉。

“小秋,你爸爸是干什么的?”刘源他妈望着秋康,眼外是温柔的慈祥,眼内是研判的真实。

她望着他,仿佛要将他望穿。

秋康面色带着尊敬与礼貌的笑容,言语轻柔。

“妈?他爸是工地管理,每天都是去工地,有点儿累,你就不要问了,他也经常去帮忙,所以衣服很脏也算正常。”刘源连忙解释道。

“哦~工地管理员吗?也不错,工资能有几千?”她继续问着,仿佛要将他家底掏空。

秋康微笑着,紧闭双眼,没有说话,而是刘源立马出现打圆场:“妈!你怎么问这么多,那是别人家的事,你怎么这么多话。”

“那你妈妈呢?”她继续问着,并没有管刘源说的话。

“妈!”刘源有些发火,说话都有点儿过激,秋康将刘源拉住,刘源坐下,有些震惊的望着秋康。

秋康皱眉,即便他已经接触这些东西十七年,可当别人如此提起的时候,还是有些敏感:“我妈死了。”

她没有说话,被秋康的回答震惊到了,她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或许是太过尖酸,反而令她有些进退两难。

秋康继续回答着:“我爸是农民,不是什么管理员,我家里很穷。”

“学习成绩一般,有些差,虽然我很努力,540左右,运气好的话,580大概是极限,我若是加上少数民族分数,以及贫困项目和农村户口,我大概可以评定为600分水平。”秋康说着,像是对上司汇报数据,从容不迫。

她尴尬的微笑凝固着,像是雕塑,她呵呵一笑,又再次用笑容推挤在脸上,虚伪而鄙夷。

“你们饿了吧,厨房的菜煮的有些时间了,差不多可以了。”她说完,起身时有些虚浮,被秋康的诚恳吓了一跳,却也还不忘记喊上一旁几乎绝望的刘源:“刘源,你也进来帮忙。”

他发愣,被秋康唤醒,看着秋康的眼神里充满复杂:“来了。”

打开厨房的隔音门和抽油烟机,声音开始轰鸣响。

刘源站在他妈的身边,内心有些担忧,忽然她翻炒的动作停下,望向刘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只说一遍,断绝和他的所有来往。”

刘源手中的盘子落下,碎裂成片,他猛地回头看见还坐在客厅的秋康,稍缓了口气,却还是说道:“妈?那是我朋友。不就是穷点,不就是脏点,你至于吗?”

她停下来,望着刘源,漠然的说着:“若不是你的朋友,我已经赶他走了,今天让他在这里睡一晚,然后送走他并且断绝所有关系。”

刘源收拾盘子的手,被她的话惊的割破,流出了血:“你至于吗?”他的手有点颤抖。

她停下,极其认真的说:“至于。这种穷鬼,到时候没钱了就会找你借钱,他成绩不好,就会拖你下水,让你不好好学习,他会害你的,会让你走上邪路的。听话,乖。”他拾起锅里的肉,喂入刘源的口中,刘源轻嚼,并不像是在争吵,反而像是正常的忙碌。

刘源已经不想再对这个问题进行争吵,转身推开隔音门,走入客厅。

“妈!他走了。”刘源站在秋康坐过的沙发上,沙发上的垫布没有一丝皱褶,干净整洁的像是洁白的A4纸。

茶几上只有一张纸条,写着粗略的黑笔字:“有事,先走了。麻烦阿姨了。”

落款——秋康。

刘源他妈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刘源和那张字条:“走了吗?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免得我浪费口舌,找些办法,让他明白。”

随后转身走入厨房,却也不忘记叮嘱刘源:“刘源听见没有,以后再也不许跟他来往。”

刘源握紧手中的纸条,捏成一团,闭眼,轻声无力地回应道:“嗯,您说了算……”

刘源将纸条扔入垃圾筒里,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那背着双肩包离去的背影。

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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