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自称爹的人大模大样在书桌前坐下,看着自己的诗,点点头:“诗不错,字也可以,诗是你写的?”
李流年摇了摇头:“老吴的诗。”
来人点点头:“吴聘,代号璇玑,听说你想让他当你的野爹来着?”
李流年瞬间暴怒,右手下意识握刀。
李流年的爹感受着李流年的愤怒和下意识抽刀杀人的野性,挑了挑眉,看着那把长刀,淡淡说道:“看来这些年,你是真的没少受苦。”
李流年气息一滞,咬紧嘴唇,不说话。
中年人轻声说道:“吴璇玑是北海的暗卫,也就是暗探,前期渗透我圣朝,后来为了保护你母亲,带刀入百战洲,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是其实我都知道。”
李流年冷哼一声:“你放屁。”
中年人笑着起身,走向李流年,在身前三尺处站定,上下打量,忍不住笑道:“你的性子真的是跟你娘一模一样,长得也像他。”
李流年将停雪抬起,长刀指向对面男人的眉心,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闭嘴,你不配说起我娘。”
一个人影悄然出现在房间内,无声无息,一身黑袍,左手闪亮,是一柄上好的匕首。
李流年对面的男人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家事,老子和儿子的事情,你出来干嘛,找老段要酒喝去,他那里存了不少我都眼馋的好酒。”
黑衣人瞬间消失,就像是一道影子瞬间被光亮撞破。
停雪的刀尖光芒坚定,杀气腾腾。
男人轻笑:“小兔崽子,脾气不小,我有苦衷,你现在不懂,我也不想让你懂,娘都没了,就好好听爹的话。”
李流年盯着对方的双眼,剑眉虎目,却散发着点点温情。
李流年开口:“我娘临死前说我像你,她说她不怪你,但是我不会原谅你。”
男人眉头一跳,眼神中压抑不住淡淡的忧伤,轻声道:“小子,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泰渊城吧,如果将来你能够出息,我可以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儿子,如果你将来能力足够,我会告诉你关于我和你母亲的一切,但是如果你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本事,就老老实实呆在潜龙园,一辈子吃穿不愁我还是能保证的。”
李流年摇摇头:“我没什么兴趣,见了你,我就该走了,我从来都没有爹,所以你也不用养我。”
男子上前两步,伸出左手,搭在李流年的肩膀,将执刀的手臂轻轻按下,轻声道:“多呆几天吧,我抽空来看你,把对你娘的恨发在我身上,不然,不觉得憋屈?”
李流年放下刀,也挥手拍打掉男子的手,认真说道:“不觉得。”
男子一呆,再次抬手摸了摸李流年的脑袋,轻声笑道:“像,像她,也像我。”
李流年这次没有抬手,他有些恍惚,母亲总会这样拍着自己的脑袋说些真心话。
男子收回手,轻声道:“你可以跟我提一个要求,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李流年看着一脸认真的男人,轻声问道:“我娘叫什么名字?”
对面一直冷静的男子一怔,突然泪水挂满了双眼。
李流年静静地等。
男子沉默良久开口道:“你娘叫李玲珑。”
一个孩子,十四岁,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叫什么,傻女人,你怎么能这样傻,当年那个咬着牙倔强等着大眼睛,气鼓鼓的顶撞自己每一个决定的女人,到了最后,也没告诉孩子他其实有权知道的身世,因为每一个名字,都会牵扯出太多的东西。
男人转身,轻轻抬头,声音有一丝沙哑和颤抖:“还有什么要求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李流年沉默良久:“我想开一间铁匠铺,我想打铁。”
男人一呆,背对着李流年,点点头,然后快步离去。
华丽的书房,只剩下一个李流年,一柄长刀停雪。
这个男人,来也突然,去也忽然。
推开房门,李流年长发披散,丰富的发量遮盖住双眼。
推门而出,就是一个小小的凉亭,亭名听峦,李流年看着一对楹联,静静发呆。听泉澹澹,听雨濛濛,怕一向年光,易归弹指;有鸟嘤嘤,有虫嚖嚖,说旧时月色,曾照当头。
月色如水,小小凉亭,凉的通透。
月色进了这座庭院,似乎也不像百战洲那样凄惨,多了一分世俗的委婉。
李流年正在发呆,远处有歌,韵律如少女从远山走来,窈窈婷婷,婀娜多姿。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
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
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
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鴂。”
声音清脆婉转,如轻声低语,却字字入耳。
李流年抬头望去,小亭不远处,隔壁的杏花苑,月下美人,身着青衣,白色面纱,美人一曲月下,美女夏侯雪衣。
李流年听着歌声,看着月下美人,两个园子的距离比想象中要近,李流年甚至能看到夏侯雪衣微微蹙起的眉头。
李流年宽衣大袖,轻轻依着栏杆,一曲终了,忍不住轻拍栏杆,感叹:“好听。”
歌声戛然而止,夏侯雪衣扭过头来。
李流年点头轻笑:“夏侯姑娘,唱的真好。”
夏侯雪衣原本有些害怕,但是看清眼前少年的长发,想起来什么,轻声笑道:“何方小贼,偷听本姑娘唱歌,让我们家哥哥逮到,可是要打断腿的。”
李流年轻笑,看了看地形,踏上栏杆,灵巧借力,直接爬上了凉亭上面。
对面的杏花苑不建庭园,只是整个院子用桃花点缀,房屋极度奢华,桃花也是修剪的一丝不苟。
李流年微笑,在凉亭上轻轻坐下。
白天的李流年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如今换了一身大红色宽松的便装,没有里衬,古铜色的肌肤大片裸露,在月光下反射着亮眼的光芒,长发不像白天那样用心整理,随意散落,长发及目,看起来,别有一番慵懒。
夏侯雪衣定定地看着少年,忍不住嘀咕,这小子换一身打扮,还人模狗样的。
李流年轻笑:“夏侯姑娘,这么晚不睡还在这里哀愁,感觉你住的地方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别院,怎么还在这悲春伤秋?”
夏侯雪衣原本想清净,所以也没有带下人,只是自己一个人安静呆着,独上高台,如今和李流年两人平视,月色清幽,夏侯雪衣感觉难得有一丝放松。
李流年接住夏侯雪衣扔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嘎嘣脆,甜。
李流年举了举小酒葫芦,晃了晃。
夏侯雪衣歪歪头:“酒?”
李流年点点头。
夏侯雪衣纠结了一下,突然笑道:“搞一点。”
李流年一呆,紧接着笑着抛了出去。
打开瓶塞,夏侯雪衣闻了一下,皱了皱鼻子,好烈的酒,一股下里巴人的味道。
仰头一口,如一条火龙,夏侯雪衣重重咳嗽了几声,眼角也呛出了一丝泪痕,但还是倔强的又喝了一口,咂咂嘴,扔回给李流年。
李流年哈哈大笑,打开酒壶,就是一大口,酒无名,一个小村庄打赌赢来的。平时李流年喝酒很少,酒逢知己,难得开心。
夏侯雪衣两口酒下肚,脸色通红,隔着面纱,都能看到红红的脸色,眼神飘忽,脸色绯红,少女多了一分美艳。
夏侯雪衣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李流年咬了一口苹果,口感脆爽,笑眯眯回答:“李流年。”
夏侯雪衣轻生念道:“李流年,画隼横江喜再游。老鱼跳槛识清讴。流年未肯付东流。给你起名字的人很爱你。”
李流年笑道:“我母亲给我起的名字,结果十四年后的今天,我才知道我母亲叫什么。”
夏侯雪衣轻声问道:“上午看你一身狼狈,现在却如此打扮,你莫非是什么大人物的私生子,在这里感叹庭院深如人心?”
李流年点点头:“算是吧,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我为什么到这里,我接下来会面临什么,那个急着认我当儿子的人,都没给我说他是谁。”
夏侯雪衣趴在高台边上,眼神朦胧:“我也一样,我都不知道我到这里来是为什么,父亲说这是为了家族崛起,我哥说是为了将来我的幸福,夏侯吟那个混蛋说是此行是为了更好的飞黄腾达,我只知道我来见得人是我的未婚夫,至于他是谁,多大,长什么样子,一概不知。”
李流年眨眨眼:“如此说来,咱们俩还真的是同病相怜,怪不得你的发髻都盘起来了,美人都到了别人的碗里了,我们这种人吃什么。”
夏侯雪衣眯起眼睛微笑:“我刚刚看你园子里很多姑娘很漂亮呢。”
李流年轻哼一声,老气横秋道:“哼,一群小屁孩。”
夏侯雪衣笑道:“说的你多大一样,才十四岁,比我还小一岁,弟弟,你还小,要听话。”
李流年哼道:“这要是在百战洲十四岁我已经当上爹了,已经开始教娃儿练拳了,十四岁真的不小了。”
夏侯雪衣问道:“你从百战洲来?我听说那里的蛮族吃人不吐骨头,那里流放的罪民都是茹毛饮血的模样,真的假的?”
李流年撇撇嘴,反驳道:“听谁说的,我来告诉你,真相只有一个……”
李流年讲了些自己在百战洲的生活,夏侯雪衣听的一阵大惊小怪,跟着李流年的讲述,咋咋呼呼,小嘴就没闭紧过。
李流年突然觉得,和眼前的金丝雀大小姐相比,自己真的经历太多,小姑娘听的眼睛冒星星,恨不得当时自己也在现场经历那一次次的热血逃亡。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少年少女依依不舍,道了别离,天太晚,夜太凉,人太困顿。
夏侯雪衣翩翩远去,李流年也感叹自己这是多久没和一个人深谈这么久,夏侯雪衣听的开心,他又何尝说的不痛快?
李流年翻身跳下凉亭,杏花苑,一个黑影走出阴影,手里那些写满字的记录本,正是白天吃瘪的楚沐。
楚沐嘴角挂着阴冷的笑:“李流年?我记住你了,我到要看看,你背后到底是什么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