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宿名流》第三场,ACTION——”
潮湿昏暗的大楼底层。
和很多楼盘的房价一样,底楼,永远是卖得最便宜的存在。
因为在它之上的楼层,可以见阳光,不会有地基渗水,夏天更不会有蚊虫叮咬。
越是没人要,就越是便宜。
越是位置好,价格就越是高昂。
“嘶,啪,妈——”
“咳咳咳咳——”
“怎么搞的,每次煮饭就不能把门关上吗?”
“又要被蚊子咬,又要被烟熏,我是挂在窗棂上的腊肉吗?嗯?!”
金彬(沈岸饰)扯着嗓子,冲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一通抱怨。说是开放式厨房,其实就是因为没有多修一堵墙的装修费,更遑论油烟机。
所以每到煮饭的时候,那个油烟都会从狭小的厨房里渗透进整个房子。
金家上下,所有人的衣服上都会被熏上难闻的油烟味儿。
“喔,你以为我不想关上吗?”金妈拿着锅铲,从厨房里骂骂咧咧的走出来。
“可是关上了,那厨房能通上气吗?”
“会全部堆积在厨房里,呛死你老妈的!”
“怎么?”金妈挥舞着锅铲在眼前恐吓,“想看见你老妈呛死在厨房里吗?”
“哪有……”
金彬默不作声了,那只打死一抹绯红蚊虫的手掌不知该放在膝盖上,还是递给自己的老妈看。
“哎哟,这蚊子都被人养野了啰。”
“咬一口,咋像中毒似的,这么大一颗,啧啧。”
金妈看着儿子脸颊上,那颗巨形的痘痘,非常自然地从用手指沾了口水涂在他的脸颊上。
“怎么样,不痒了吧?”
“小时候我被山里的野蚊子咬,你外婆就用口水给我消痒。”
“是不痒了,”金彬甩了甩手掌,冲一旁的妹妹戏谑道:
“那也是因为蚊子闻见老妈的口水臭,被熏得远远的。”
金妈听后,举起锅铲作势要打。
吓得金彬一屁股就坐到妹妹跟前,拿着报刊挡住半脸,赶紧出言挽救:
“妈、妈,我可没擦呢,我不嫌弃你……”
“狗不嫌家穷,儿不嫌母丑。”
“哎吸,你压住我头发了!”
金铃(陈以妫饰)一边暴躁的大吼,一边推搡着哥哥庞大的屁股。
“你这小子,干嘛欺负你妹妹!”
坐在沙发中间的一家之主,拿着报纸圈成棍子敲打在金彬的脑袋上。
“瞧瞧你手上,还不快去洗了!别擦在沙发套上,哎哟喂,我真是受够了……”
就在金妈还要继续言语时,背后生锈的防盗门突然传来“咚、咚”两声沉重的叫唤。好像是因为门外的人敲得格外用力,让防盗门这把老骨头快散架了。
一家人打闹的气氛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哎哟,是谁啊!”金妈大声嚷嚷,对门外用力敲门的人没有好感。
一打开门,是一个穿着豹纹裙子,肩头披着柔顺毛皮肩的女人。
看起来三四十岁,脸上的皮肤有些皱褶。尽管如此,她还是坚持涂脂抹粉,擦着艳丽的口红。
头发烫成栗色的大波浪,怀里抱着一只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两只眼睛的黑色腊肠狗。
整个人,爆发贵妇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一家四口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实在是想不出,这样的人会和他们有什么交集。
这女人在门一打开的瞬间,用她那矫情的双手捂了捂鼻子,往旁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这才扭过头来,对着金妈趾高气扬的说道:
“就是你们家对吧?”
“嗯?”金妈听得云里雾里。只听那女人接着说道:
“这一股子烟味儿,我们楼上几层都闻见了,大妈,你能不能有点同楼邻居的素质,这一栋楼里,可不止你们一家人呐。”
“喔,对不起,很抱歉。”金妈一下子变得局促起来,扣着脚趾,拿着锅铲的手和充满油烟的手往衣服上蹭了蹭。
她向那女人微微躬身道歉,“我们一定会注意的。”
“呵,是么?”
那女人的视线穿过金妈,将屋内父子(女)三人的面庞看了又看,犀利的目光中透出一股嫌弃。
哎哟,这么暗也不开灯,若不是借楼道里的灯光照射进去,我还以为屋里没人。
这一家人是鬼还是见不得人,怎么不开灯呢……
目光流转,又瞧着金妈,典型的家庭妇女,皮肤粗糙,身上带着一股永远挥之不去的油烟味。
那女人的气焰被消磨殆尽,这时,也只好顺着台阶,说了句:“是吧,真不希望下次是消防队冲进你家救火来的。”
说完这句,抱着听话的腊肠狗,和金彬目光对视着,最后消失在眼底。
关上门,一家人像充气的气球,泄出最后一口气,终于干瘪的躺在沙发上。
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金爸坐在沙发中间,看着过期的报纸。
金铃趴在沙发的另一边,弄着指甲。
金彬拿着报刊来告慰尴尬。
金妈拿着锅铲,走进厨房。
这一次,油烟没有渗出。
因为金家父子(女)目视着金妈拿着本应卖钱的纸板,纷纷会意,从沙发蹦起,跑进厨房,和金妈齐心协力,用纸板将厨房挡住了。
贫穷,就是原罪。
无论你怎么改变,这种罪过会伴随着出生,伴随着记忆,永远深刻。并且在往后,试图改变这种罪过的日子中,刷新又深刻。
住在底层的金家,就是这样的人。
敏感而又脆弱。
……
“好,卡!”
詹怀生大喊一声,对于今天的这场戏,他十分满意。照这样的进度,《寄宿名流》这部影片,要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杀青了。
当年,群英荟萃的《豪门夜宴》只花了四天完成。
《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花了七天。
《家有喜事》十三天。
《一念无明》十六天。
《枪火》十九天。
《东成西就》二十七天。
詹怀生对于前辈们的作品心怀敬畏,并对其艺术地位不懈的追求中。
所以他打算,再不济,二十七天完成不了,咱二十八天总可以吧?
拍二十七天,最后一天晚上开庆功宴。
当然,詹怀生不是自满的人,所以他打算第二十八天的白天总体过一遍。
最后一天,还来得及补拍。
不过,照老戏骨们同台飙戏的节奏,詹怀生二十八天的愿望估计有点悬。
况且,让人意外的是,沈岸这厚脸皮拍起戏来是一点也不含糊。
比试镜当天的表演更出色。
毫不夸张的说,演得就像金彬本人好吗?
詹怀生摸着下巴,怪不得说艺术来源于生活。
沈岸这犊子,在家里也是这样跳脱的吧?
妈见打,爹见打,妹见打。
休息了十几分钟,把今天的台词又温习一遍。
《寄宿名流》敲锣打鼓,紧着拍摄第四场戏份。
沈岸看了看,第四场承上启下,是为了和第三场形成鲜明对比。
金妈出去卖纸板,金爸、金彬、金铃在家煮饭,尽管厨房用纸板挡住,但这次,厨房里的浓烟还是滚滚涌向这栋大楼的四面八方。
呛得那个暴发贵妇雷厉风行的来到金家。
因为家里烟大。
金爸反手打开了门,通风。
而后和金彬、金铃抢在厕所通气,等他们缓了口新鲜气儿,活过来时,回头看自己的家里,有股水从厨房喷出,打湿了地上的报纸。
镜头再慢慢转向厨房,那个暴发贵妇的头发被水打湿,一绺一绺粘在额头上,她气喘吁吁的说道:
“我还以为你家又着火了呢。”
原来,她看见门大开,冲了进来,直奔厨房,拧开水龙头,然而龙头质量太烂,轻轻一用力就“嘭”声破开。
虽然理亏,但金爸还是怒火上涌,冲上去要和这个暴发贵妇说道一番。
然而事情闹大后,这栋楼的居民们并没有言语帮助金家,反而跟着暴发贵妇随声附和。
最后,要在别人抓走金家父子(女)三人的情况下,金妈碰巧数着卖纸板的钱回来。
和全楼的居民们再三保证过后,一家人这才在别人嫌弃的目光和笼罩在上层建筑的阳光中,像只过街老鼠,恹恹的回到了自己的狗窝。
垂头丧气的收拾着家里,因为一家人还要活着,要在这个昏暗潮湿的底楼,用力的活着。
…
…
…
第三场,第四场,交代了整个不幸的过程和结果。然而接下来的第五场,就比较有意思了。
是金家不幸的结束,也是不幸的开始。
金彬的朋友要紧急出国一趟,然而在此之前,他却接了一个富人家教,没办法失约。
原因一,是因为报酬丰厚。
原因二,是因为家教的对象是一个白富美。金彬的朋友舍不得放弃。
但是呢,他又不想把这件肥差交给其他人,于是,他找到了自己学习不错,但是家庭一般,人很老实本分的朋友——金彬。
有了这个过渡之后,金彬顺理成章的穿上租借的西服,来到阳光充足,居住得富丽堂皇的富人别墅区。
“好,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