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涵Ⅰ〗
“这就是大海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燕怛涵的身体在大海中缓慢下坠,她注视着自己伸向上方的手,它离海面越来越远了。
周围越来越冷,燕怛涵的双眼放大了一瞬,她看见有一只手突破水面,携带着气泡伸了下来,似乎想要抓住她。但两只手之间的距离太远了,根本无法触碰。
水面上的那只手仍然在奋力向下抓着,搅动起更多的气泡,可燕怛涵离它越来越远,落入更加冰冷的海底。
“呼。”燕怛涵醒了,面对着熟悉的白墙,她是在自己的宿舍里,做了一个梦。
燕怛涵抱着自己的被子,然后一条腿在外面夹住它。她睡着以后经常这样,虽然穿着睡衣,但是偶尔也会冻醒。
“嘶,暖气又坏了吗?好冷啊。”燕怛涵用被子裹住自己,天还黑着,其他三个舍友都在睡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泡面味,是下铺的舍友吃的夜宵。
燕怛涵从上铺赤着脚走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倒了杯温水喝下去,又快速返回床上。
她今年刚刚考上的大学,大一的第一学期即将过去,摆在她面前最大的难题不是期末考试,而是拖延的学费。燕怛涵的家里很不富裕,父亲原先在外地打工,从工地高处坠落,摔成高位截瘫。家里还有一个上高中的弟弟以及一个上初中的妹妹,这些全要靠燕怛涵的妈妈一人养活。
刚刚过本科线的燕怛涵想上本科,她的母亲原先也是支持她的,但她得知高昂的学费后,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尽全力阻止燕怛涵继续上学。
可燕怛涵不甘心,母女两个吵了几架以后,达成了一个共识:大学四年所需要缴纳的所有费用,母亲只出五千块,剩下的钱都由燕怛涵自己去解决。
燕怛涵拿着五千块进入了大学,一年两万块的学费她根本无法缴纳,行是办理了助学贷款八千元,还少一万两千块,而且这还不包括住宿费等其他费用。于是燕怛涵决定每周六日做兼职赚钱,一般就是在酒店做服务生,一个月干八天,才能赚六七百块,她本来想把这笔钱每个月攒下来交学费,可她还有日常开销,每个月都要把这笔钱花出去,所以她到了十二月份,全部都资金也只有母亲给的五千块。
燕怛涵重新睡着后没多久,八点钟的闹钟就把她叫醒了。因为怕吵到舍友,她设的是震动模式。
轻轻地走下床洗漱、换衣服,妆都没有画就直接出了宿舍。
燕怛涵要去老城,她的微信里面有十几个大酒店的领班的好友,每当周末的时候,酒店很可能会接一些婚宴的场,但是平时酒店里的服务员数量很可能不够,于是就会找像燕怛涵这样的兼职服务员顶一顶。
包州的冬季非常寒冷,别看太阳在天上悬着,地表照样是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周六早上的校园和以往的嘈杂不同,它很冷清,大部分人都在睡懒觉,缓解一周的疲劳,可燕怛涵没有这种待遇,不去做兼职的话,她就没有生活费。
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几乎横跨了整个包州市区。燕怛涵抵达了目的地。
第一件事是吃难吃的员工餐,通常就是地三鲜之类的素菜,燕怛涵最讨厌的菜就是茄子。勉勉强强吃完以后,就去领服装换衣服。
酒店统一配备的白衬衫、黑裤子以及黑鞋,换衣服的地点是在酒店后身废弃的澡堂。
去那里的路上正在动工,沟壑纵横,那个员工澡堂也很快要拆了吧,重新翻修一下,那里面实在是脏的不行,也没有人清理。
将自己的衣物锁在柜子里面,燕怛涵换上了酒店的统一服装。
今天结婚的这两家人一共摆了一百七十多桌,大厅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二层三层四层五层的包间全坐满了人,他们在大厅站着看完结婚仪式才去包间入座。
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上菜以及结束之后抄桌子,但是这次他们酒店的正式员工们根本就没参与抄桌子的工作,一百七十多桌全是他们二十几个兼职服务生抄的。巨大的工作量让燕怛涵有些吃不消,但她还是坚持着完成了工作,拿到了八十元的工资。
看着这八十块钱,刚才所经受的劳累仿佛是不存在的事情了。
换回自己的衣服,燕怛涵看了一下兜里的手机,她收到了两个消息,分别是辅导员和学生会部门里的部长发来的。
辅导员叫燕怛涵去他的办公室,部长通知她晚上部门聚餐。
当燕怛涵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接近五点钟了,辅导员的办公室在办公楼一层最里面的那个屋子。
屋子里只有辅导员一个人,他是黑龙江人,三十出头,肤色偏黑,穿着比较老气,像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当初他在这边上的大学,毕业之后也就留在这边成家立业。
“来了啊,把门关上,找座坐。”辅导员操着黑龙江口音说着。
燕怛寒搬过来一把凳子,坐到了辅导员旁边。
“今天我值班,完了碰到财务的人了,说提醒一下你们班那个缓交学费的同学该准备学费了,我就把你叫过来,看看你具体什么情况。”
燕怛涵就知道辅导员叫她过来八成是问她关于学费的事情,但她现在根本没有钱去交学费,“导员,我这学期一直在努力做兼职,但是钱还是差不少。”
“差多少啊?”
“咱们一学年各种费用家一起一共是两万二,办完助学贷款,还应该交一万四,但是我现在只有五千。”
“唉,这样啊,那不成,当时我和财务那边保证了,你延迟到期末交学费,但是这钱必须一把交。”
“那要不然我打个欠条,我下学期一定交上。”
“那也不成,学校不会允许这样的,要是人人都打欠条,学校还怎么开。不管怎么说,我能帮到的,我都帮到了,助学贷款帮你申请了,学费还延期交,现在已经十二月份了,月底之前,必须得把钱交过去。”
“嗯,我知道了,老师。”
“行了,没别的事儿了,回去吧。”
“嗯。”燕怛涵站起来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时,辅导员叫住了她。
“那个,我知道你们家情况,确实挺困难,你要是实在弄不来,我这儿最多可以借你五千。”
“嗯,谢谢老师。”燕怛涵之前听说过,学校里辅导员工资可少了,一个月也就三千多块,说什么也不能和他借钱,一定要想个办法出来。
晚上的部门聚会燕怛涵没有拒绝,即便她今天兼职赚的钱还不够交这次的活动经费。但她还是挺想去参加的,因为燕怛涵从上大学以后还从来没有参加过聚会。
燕怛涵所在的部门是学生会的纪律部,主要负责查大一的早操和宿舍。
从办公楼出来,也就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部门里的人先在校门口集合,然后打车去目的地。
部长已经等在校门口了,她叫赵雯爽,大二的学姐,柳叶眉,杏仁眼,不薄不厚的嘴唇上涂着桃粉色的唇膏,脖子上系着一条蝴蝶结铃铛的choker。整体上给人一直很俏皮的感觉。
“部长。”燕怛涵过去打了招呼,部长旁边已经有几个人了,大部分都是大一的学生。
“你过来了,再等等吧,还有几个人没有来。”
“嗯嗯。”
聚餐的餐厅选在了距离学校不到三公里的商城里。大家聊得都挺融洽的,你一言我一语,毕竟最短的也一块工作了将近一学期的时间,都熟络了。
只有燕怛寒比较沉默,乃至饭后去KTV,她也是一首歌都没唱,毫无存在感。倒也不是说燕怛涵长相平庸,只是大家觉得她太高冷了,不容易相处,而部长赵雯爽是一个和燕怛涵性格相反的人,大家自然聚到了她身边。
聚餐整体结束后,大家徒步回学校,燕怛涵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与前面因为酒精刺激而显得兴奋的同学们格格不入。
赵雯爽敏锐地发现了走在队伍最后面的燕怛涵,她走过去,豪爽地搂住了燕怛寒的肩膀。
“怎么了,看你心情好像不是太好,有什么事跟我讲讲。”赵雯爽带着酒气说道。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学费的事儿嘛,我还没凑够,导员今天又催我了。”
“学费?不是早就交过了吗?”
“是啊,本来刚开学的时候就应该交,但是我家里没那么多钱。导员就帮我延到期末了,但是我现在还是没有钱去交。”
“这样啊,那你家里现在有钱交学费吗?”
“也没有。”
“那……我有个办法,你想试试吗?”
“什么办法?”
“你还是那个吗?”
“哪个?”
“诶呀,就是……”赵雯爽凑到燕怛涵耳边说。
“是啊,怎么了?”燕怛涵本来就喝了一点点酒,现在脸上却带上了绯红。
“那你愿不愿意用这个钱换钱?”
“啊?那不就是……”
“你别那么理解啊,你想想,将来你谈恋爱了,不一样还是会没了,现在用的话,还能解决你现在的困难。”
“我知道,但是,我应该是接受不了的,这毕竟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你慢慢想,不管想出什么结果都告诉我。”赵雯爽离开了燕怛涵,快步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羽Ⅰ〗
郝羽在网吧按下提交键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端的快感之中,他周密的计划已经完成了,就看最后的结果了。
郝羽皮肤偏褐色,眼睛比门缝大一些,身高也只有一米七出头,不算是长相出众的人。
他一定要和那个女孩在同一所大学。
郝羽和燕怛涵是六年的同学,初中三年高中三年,他们都在同一个班里面,文理分科的时候,本来应该去学理的郝羽因为燕怛涵而选择了文科。
郝羽的成绩一直是班里面的前十名,考上一本不成问题,而燕怛涵是班里面中等偏下的成绩,能不能上本科还是个未知数。
高考结束以后,郝羽考了五百五十多分,而燕怛涵只考了四百出头。
郝羽通过燕怛涵的闺蜜要到了燕怛涵准备报的志愿。
但是他这么做是有风险的,大体上有三个不确定因素,首先是燕怛涵给她闺蜜的信息有可能不是最终的选择;其次是燕怛涵的分数和郝羽的分数相差很大,前面的志愿可能录取不了燕怛涵,但是会录取郝羽;最后就是郝羽不确定燕怛涵会不会复课。
但不管怎么样,郝羽都想要搏一搏,他在心中早已认定要娶这个女孩。
第一次看见燕怛涵还是在六年以前,他们刚上初中的那天,燕怛涵穿了一件绿色薄纱裙配白色的凉鞋,一直坐在教室角落里读言情小说。
燕怛涵是一个很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女生,她一直希望拥有完美的爱情,故而一直没有过恋爱经历。郝羽这么冒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燕怛涵没有过恋爱经历,可以互相成为对方的初恋。
〖怛涵Ⅱ〗
燕怛涵认真考虑了赵雯爽说的事情,这件事她没有任何人可以讨论。赵雯爽说的事情确实是解决现在燕怛涵困境的最好方法。但是燕怛涵还是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故而把赵雯爽约出来问问具体情况。
约定的地点是学校最北边的石桌石凳,这里很少有人来。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已经决定好了?”赵雯爽说。
“也算是吧,但是我有个问题,还有几个条件。”
“你说吧。”
“问题就是,你联系的是什么人?是咱们校内的人吗?”
“不是咱们校内的,是谁重要吗?反正各取所需,今后也基本上不会再见面。”
“那倒也是,我的要求是,防护工作必须要有,其次就是这件事不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这是最基本的事情,不用你说我也会做到。”
〖羽Ⅱ〗
郝羽隔着烤肉冒出的白烟看着对面的燕怛涵,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冷场了。
郝羽好不容易把燕怛涵单独约出来吃午饭,而且他惊喜地发现从不化妆的燕怛涵居然涂了口红。
是不是为他而涂的呢?
这顿烤肉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只不过是老同学之间很寻常的一顿饭罢了。
“吃完饭之后去干什么呢?”郝羽试探性地问道。
燕怛涵一边咀嚼着烤肉,一边把扣在桌子上的手机翻过来,看了一眼时间。
“都可以。”
“那我们去看电影吧,最近有挺多的,要不然你选一个……”
“你选吧。”
郝羽选择了一个剧情较为老套的青春爱情片。看电影的过程中,燕怛涵一直盯着银幕,没有斜视。倒是郝羽时不时看她一眼,看男女主拥抱接吻时燕怛涵有没有什么反应。
观察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一起回学校吗?三点多了。”
电影结束,郝羽和燕怛涵一块走出电影院。
“不了,我还有事情,一会儿我部门的部长来找我。”
“哦,那我陪你等等吧。”
“她应该很快就要到了。”燕怛涵看见了从公交站点向她们走过来的赵雯爽,后者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这几天的天气才是包州冬天正常的气温,前几天太暖和了。甚至不用穿羽绒服。
“你回吧。”燕怛涵说道。
郝羽看着燕怛涵的背影,心中有些不舍,但是今天已经让他很满足了,以前从来没有单独出来吃过饭,这是不是代表着她的态度呢?
〖怛涵Ⅲ〗
燕怛涵和赵雯爽坐上了去东郊的公交车,车上人不是很多,她们俩还能坐在一起。
“那男的是谁啊?”赵雯爽问道。
“一个同学,初中高中都和我一个班,前几天说快放假了想一块吃个饭,我就去了。”
“哦~这样啊,那他八成是想泡你啊,男生都是这样的,先约你出去吃饭,一步步试探你。”
“随他吧,其实我不是太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去东郊的公交车走了一个半小时,横穿了整个包州市区。下了车以后又打上出租,最终停靠在一条土路旁。
土路的两周是凹凸不平的空地,其尽头是蒙着绿布的未建完楼盘。周围就没有其他建筑物了。
“这是哪里啊?你到底联系了一个什么人?”燕怛涵倒也不是不相信赵雯爽,只是这个地方又偏僻又没有人烟,谁都会心里起疑。
“这不是更好么,没人认得你是谁,放心好了,我不会坑你的。”赵雯爽走上了土路。
二人向前走着,到楼盘下面,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
“他微信上说,从西边土路往里走,穿过楼盘到最东头,有一排彩钢房,就在那里。”赵雯爽带着燕怛涵继续向前走,果然在穿过楼盘之后在最东侧看见了一排彩钢房。
天空已经擦黑了,只有其中一间房亮着白炽灯,从窗户可以看见里面有个大叔。看上去有四十五岁以上了,稍微有些秃头,但不是很严重,黝黑的皮肤,嘴边胡子拉碴,穿着一件破旧的皮夹克。
大叔也看见了燕怛涵和赵雯爽,为了确认一下,他和赵雯爽在微信上对了一下信息。
确认无误后,赵雯爽带着燕怛涵进屋。
屋里弥漫着一股劣质香烟的味道,两个上下铺的床靠在墙两侧。地上的饮料瓶与脏衣服随处可见。
屋子的正中央还有一个“小太阳”,所以屋里并不冷。
大叔面前的小木桌上摆着两罐已经打开的啤酒,配上一盘猪头肉,旁边还有一个剪开的易拉罐做成的烟灰缸,里面插满了烟屁股。
大叔连筷子都没有,猪头肉完全用手抓,他的手上和嘴边吃的都是油。
“是你联系的我吧?”大叔对着赵雯爽说道。
“是的,人我带到了,我就先回了,明天还要麻烦您给她送到公交车站,她没怎么来过这边,不知道怎么走。”赵雯爽说。
“行,没问题,你走吧。”
赵雯爽离开了彩钢房,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
大叔吨吨吨喝完了啤酒,打了一个饱嗝以后把剩下的猪头肉扒拉进肚子。
“你是大学生吗?”
“我是。”
“不用上课吗?”
“最近快期末考试了,大家都在准备复习,没什么课。”
“哦这样啊。”大叔用带着油的手拉上窗帘,把门锁好。“你甭担心,附近就只有我一个人,要过年了,工地停工,就我自己留下来看着工地。”
“嗯……”燕怛涵不知道说什么合适,索性掏出手机随意拨弄。
“你长得还挺不错的……”大叔用桌子上的报纸擦了擦手和嘴,然后把报纸揉成一团扔到墙角。随后走到燕怛涵的面前抚摸着她的青丝。
以前除了家人,是没有人以这么近的距离接触燕怛涵的,所以她内心有些抗拒。她现在可以明显的听到大叔在吞咽口水。
大叔突然抱住燕怛涵,惊得后者身体僵直,接下来,弥漫着烟味和口臭的嘴吻上了燕怛涵的嘴唇。
燕怛涵头脑一阵晕眩,她的初吻就这样没有了,她的口腔还被那粗鲁的舌头搅动不停,仿佛是攻击城池的先锋。
第二天燕怛涵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钟了,大叔正两手端着一个搪瓷盆走进来,里面盛的是自来水。
“醒了啊,洗洗脸吧,干净水。”
燕怛涵掀开潮湿且满是油污的绿被子,身体稍微有些酸痛,她看着昨天晚上用的那几个颜色各异的东西仍然在地上。
“嗯,叔叔你叫什么啊?”
“嗯?”大叔正要点上烟,停下了动作,“这个事情告诉你不太好吧,你以后还想和我联系?”
“那还是不了。”燕怛涵刚坐起来,突然感觉小腹很疼,刚才躺着的时候还没有感觉,昨天确实是有些痛苦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猛烈了。
〖羽Ⅲ〗
一月初,期末考试还有最后一门,郝羽答完卷子以后立马选择了提前交卷,他想去见燕怛涵。他们俩个是同一个县的老乡,郝羽希望这次可以和燕怛涵一起回家,在路途上没准还能增进感情。
其实三天前郝羽已经给燕怛涵发了消息询问是否要一起回家,但后者没有回复,郝羽觉得可能是燕怛涵没有看见消息。所以郝羽准备去她宿舍楼下等着。
等了大概两个小时,当燕怛涵下楼时,郝羽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了,他走上前去,燕怛涵穿了那件她常穿的粉色短款羽绒服,下身是一条浅色的修身牛仔裤,她也注意到了郝羽。
“有什么事情吗?”燕怛涵首先发问。
“你打算哪天回家?一起走吗?”
“我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回家。”
“那你现在去干什么?”
“有事去外边。”
“一个人吗?是陪你吧。”
“不用了。”
“那我送你到校门口?”
“……随便你。”
到校门口的路上非常尴尬,郝羽说的话题,燕怛涵完全不往下接。路上遇见郝羽的几个舍友,还一番起哄,燕怛涵的脸色就更差了。
等到了校门口,郝羽就不敢再跟了,可能是她今天心情不好吧。
〖怛涵Ⅳ〗
燕怛涵又一次坐上了那趟公交车,上次的钱她如实收到了一万块钱,加上她自己本来有的五千,交了这学年的学费以后,还剩下了一千块。
本来事情就这样解决了,燕怛涵也下定决心赶紧利用好时间打工,赚大二的学费。但家里面来电话说她弟弟和同学打架,把同学门牙打掉了一颗,人家家里面一开始要五万块钱,谈了好几次以后降到三万,但是家里面的钱,爸爸买药的开销的死钱,不能动一点儿,其余的钱东拼西凑还差八千块,实在是借不来了,妈妈让燕怛涵想想办法。
八千块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在哪打工也赚不出来这笔钱的。燕怛涵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反正她已经做过交易了,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再去做一次交易。
“咚咚咚。”燕怛涵又到了彩钢房的门前。
大叔从里面隔着窗户就看见燕怛涵了。过来给她把门打开,“咋回事,咋又来了?”
燕怛涵说不出口,用手指比划出一个“八”。
“啥意思?说明白点儿。”
“再来一回,这次我就要八千。”燕怛涵红着脸把话说完。
谁知道大叔笑得鼻涕都喷出来了,“你是真不懂啊,哪有这个价的啊?你是金雕的还是玉琢的?上次之所以给你一万,你不明白咋回事吗?过了那回,就不值钱了。”
“那一回能多少?”
“去去去,老子没空跟你逗闷子。”
“你就说吧,我怎么做,你能给我八千块钱?”
见燕怛涵还挺认真,大叔沉吟了一会儿说:“那就一个月,我给你八千,这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跟我在这儿住,你看咋样。”
燕怛涵头脑一阵晕眩,但是想到家里被逼债,她只能狠下心牺牲自己。
“成,但是你得先把钱给我,我急着用。”
“那不行,你跑了咋办,我不能把你绑起来吧。”
“那就,我身份证压给你,等一个月以后你还给我。”燕怛涵从书包里掏出身份证,给了大叔。
大叔接过来看了看,“你是00年的?”
“是,还有几天就过生日了。”
“成了,那我现在就把钱转给你,这事就这么定了。”
2月中旬,距离过年还有三天时间,截止日到了,燕怛涵从这个彩钢房里离开,这一个月的经历将在她的灵魂上打上一个不可磨灭的烙印。除此之外,她似乎感觉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具体是什么,燕怛涵也说不清楚,她连人家叫什么都没问出来,只是一次偶然间听他打电话的时候,得知他姓郝。
重新拿回自己的身份证,燕怛涵已经订好了回家的火车票,她下午还要回学校收拾行李,不知道门卫好不好说话。
深夜两点钟燕怛涵拎着行李上火车的过程中,一直在间歇性地咳嗽,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恰巧最近几天郝叔也在咳嗽,这让燕怛涵无从得知到底是因为着凉而患上感冒还是由于郝叔的传染。
身材偏瘦的燕怛涵在腊月的寒风中拎着大旅行箱,鼻孔里还一吸一吸的,多少有点儿凄凉。
燕怛涵买的硬座票,不到四个小时就可以到站,那时候天都快亮了,正好乘公交回家。
硬座车厢的气味是复杂的,主要的味道有土腥味、铜锈味、泡面味以及酸臭味。乘车的大多是农民工,燕怛涵找到座位的时候,她的座位上正躺着一位农民工大叔,侧卧的姿势甚至有些妖娆。
燕怛涵叫醒了农民工,坐在了靠过道的座位上,正当她闭眼准备休息的时候,她看见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从身旁走了过去。那人拎着一个外皮磨损严重的运动手提包。
不会错的,就是郝叔,他上这趟车要干什么?
郝叔也发现了燕怛涵,两个人都感觉很诧异。
“你是……要去哪?”燕怛涵问道。
“回家,我娘突然过世了,就在今天,你走了以后我就接到了我二弟打过来的电话,赶紧订了票。”
“那你家是在哪啊?”
“我是准木人,就乌州准木县,你知道吧?”
“什么?!!”燕怛涵不觉得这件事好笑,她和郝叔是同一个县的老乡,怪不得觉得他的口音有些熟悉。乌州和燕怛涵上学所在的包州是邻市,准木县是乌州的下辖县。
“怎么了?你也是准木人?”
“嗯。”
列车启动,因为是深夜,看不见外面的风景,但是燕怛涵知道列车进入隧道了。
“那真是替你感到遗憾,节哀吧。”燕怛涵把话题转走了,她现在有一种危机感,来源于她害怕事情败露,如果让同村人知道的话,她这辈子算是完了,永远会被家乡的人鄙视,永远会被定义成一个浪荡肮脏的女人。
“其实也没什么,从小我娘就不喜欢我,喜欢老二,我长这么大,除了特别小的时候依靠父母以外,都是自己养活自己。因为这样我和我娘感情就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