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披着红衣,施施然走上了比试台,台上一把孤零零的琵琶正在等着她,周几何饶是看过无数的美人,但是当颜云抬起头的时候,她的心也是咯噔一下。
美。
周几何唯一的直观感受已经给了她这个认知,她的眼睛也有些挪不开了,没想到自己作为女子,也会在这个时候坦然的承认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穷极一生也不及的绝色。
柳眉杏眼,樱唇巧笑,青丝高绾起,那面庞便毫无遮掩的在青天之下,肆无忌惮的散发着美丽。她的发丝从簪中散开,可及纤细的小腿之处,那被风轻轻掀起一角的裙裳微微摆动,她拿着琵琶,仿佛一朵遗世独立的莲花,立刻显出皎洁。
周几何想到了月宫的仙人,又想到了敦煌壁画上的美人。
台下的男人们立刻显得落俗,他们为这个女人纷纷躁动着。
“小女颜云。”她抱着琵琶,朝面前的人们含笑颔首。
众人一听她的声音,又立刻安静下来了,仿佛一个落满黄叶的秋,突然被一缕阳光照顾。
颜云的琵琶轻轻挑拨两下,周几何几乎就为她凄凄的调子沉沦。
“琴女发覆额/惟未见郎归/青山自诩多情在/常为绿水醉/喜笑眉未开/君乘千里骑/归还亦无期/此间流离生生过/半晌欢喜/难及/若生不爱君/如何爱君……”
她又絮絮的吟了几段,周几何被那琵琶的戚戚击在心上,觉得好像所有的难过,都要追随这歌声倒出来。
若生不爱君,如何爱君?
如果我在活着的时候不去爱你,那我该怎么去爱你?
除却情爱之外,后面的诗词,她都在竭力述说对东泠的感情,也是同样的悲凄的格调。
她虽不能理解她有多少的凄惶,可是这首诗,却让她感到无限的荒凉,情情爱爱是什么?周几何从未企及。真有那么令人百转千回吗?
颜云的表演之后,所有台子下的人都纷纷掷下了手中的花,她没有任何虚虚实实的感谢,仿佛这些都是应得的,她站在台子中间,微笑,仿佛自己是局外人。
周几何往台子后方走去的时候,正好与颜云擦肩。
“二小姐。”
周几何顿住脚步,在近距离看到颜云的面容之时,屏住了呼吸。
“颜云。”周几何这样回应道。
颜云突然咧开嘴笑了。
“人们都说二小姐冰雪聪慧,我……也想见识见识,期待二小姐的佳作。”
她对于颜云来说根本没有威胁的,她想的只有不出丑而已,而不是夺得什么虚无的名次,所以对于颜云这句期待,她也承受不起。
“我才疏学浅,恐怕会辜负了颜姑娘。”
颜云一直带着笑,明媚如春光。
“怎么会,二小姐命好,可能等会上了台便稀奇古怪的被批了个一等呢?这时候人们只管你是将军之女,谁管她公不公平呢?”
周几何有些诧异,难道这是在讽刺她?她呆愣在原地,有些莫名的看着颜云,弄不清她话中的意思,也不知如何回应。直到下一句,周几何才真的知道颜云对自己的敌意。
颜云突然凑近,看着呆立的周几何的脸,嗤笑道:“你说得对,一个叫花子,哪里来的学问?”
颜云的笑里藏刀,周几何感到脊背都有些发凉。
“第十五位,姬将军之女姬荷。”
周几何欲言又止的看了颜云一眼,嘴边想说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刚上了台子,台下就响起来起哄声,周几何看着台下的观众,顿时间有些无奈。怎么喜欢看热闹的人这么多,她今天要是搞砸了,可真是为姬将军丢了好大的人,连同在台下的姬荣和顾玉,也会跟着她一同丢人。
她没有琵琶帮她奏乐,但是有阿晃替她弹琴,她只需要站在台子上,吟诵或者唱出一首诗歌就好。
可是这个诗歌,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来东泠之前,她知道有现代诗和古代诗,而在东泠,诗歌与日唱说话也是如同文言文之于白话文一般,人们一般都是文邹邹的用一些特定的词语句子去写诗,如果用平常说的话翻译过来,大约会更通俗易懂。
总的来说,就是把本来想用文言文表达的诗歌翻译成白话文,再唱出来。
其实这也算是剽窃了先人的精髓吧,当时***、鲁迅等人提倡使用白话文就这样做过,如今她用同样的方法,也是模仿他们。
她要做的是一件冒险的事,人们肯定会对此褒贬不一,一则是顽固的固守着东泠原先的诗歌形式,一则是觉得她的行为是有所进步的。
周几何收了收自己的水袖,两臂便盈盈的露出来,如同两节白藕,她大概比划了一下,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她在曾经学过半年多的中国舞,在这里献丑也是逼不得已。
她转头,和阿晃对视,对方对她笑着点点头,周几何仿佛被输入了无限的能量。
中国舞讲究形、神、劲、律何默默回想了一下,做了个翘袖折腰的动作,就开始了。
弦起。
温和的调子,仿佛是一朵花的柔美,慢慢深入人们的心。
“高枕青山/我是/一条蜿蜒如丝带的河/
清澈的水/映照着/梦中东泠的颜色/
千秋轮转/年年征战/响破了高高的城墙/
我看过山峦/望向东山的暖阳/唱过/一首绵延如山脉的/久远的歌/
不知/是哪方的时光/悠长/念念难相忘/
我流浪的脚步/踩踏过西邑的街巷/
山河重整/伟大的帝王/你将业障流放/
我安详的梦中/从远方而来的自己/
被嵌入东泠/深爱的/永恒信仰的东泠。”
周几何唱出第一句的时候,躁动的台下便突然噤声。
她甩袖起舞,形未动,神先领,逢冲必靠,欲左先后,每一个舞步都有行云流水之感,到了最后,人们只见她如红菱一般轻盈起舞,一气呵成,令人叹而观止。
再说这首诗。
周几何还没学会东泠的诗歌如何写就,便用日常学的简单的言语写下过几首小诗,和阿晃一起探讨过,她读了之后称周几何有些荒谬,不过这种荒谬,是未来的东泠人能接受的。